“但我同时又很庆幸,至少在这个时候我能够清醒思考,能够照顾你。我反複回想那老神仙的话,不知道为什麽该绝望的境况下我却总有一种巨大希望。好像我们度过了很多很多磨难,终于走到最后一关。”

李莲花怔住,纵使只是安慰,却的确触动了他内心的某根若隐若现的弦。而此刻的阿貍身上有光,不仅仅是被正午的太阳裹覆的微芒。

“我们见过彼此痛苦、伤病最惨烈最真实的样子,你可以把我当孩子一样无微不至,为什麽不允许自己脆弱呢?”阿貍只留一只手给他握住,另一只手替他拭去泪痕,“最初的焦虑、盗汗、噩梦然后是不得解脱的失控、杀意、欲望甚至是神经官能的紊乱,意识混沌、精神错乱、失禁抽搐……你看,没有人比我能更清楚的预见会发生什麽。”

李莲花惊诧片刻,并非被她阐述的恐怖后果吓到,许久了然一哂,“难怪你察觉异样让秦巍检查针和匕首,又能在第一时间去準备这些,让御书白打造了这个,还偷偷销毁所存的大部分忘忧膏……”

“我见过很多的堕落,自己也没能从泥泞中挣脱,所以我很庆幸重来一次能够遇见你。我会拼尽全力抓住我们的未来。但戒断这件事没有足够的意志和外界介入简直是天方夜谭。你是凡人,注定有人性的弱点,这不是什麽可耻的事情。”

她的目光极其认真恳切,将全部的注意力吸引,深信。

“所以……别赶我走好嘛?你不对劲的时候我会自己躲到隔壁,但清醒的时候,我们就这样,这样好不好?你能不能不要因为害怕伤害我就抵触我,不让我陪你,能不能放宽心让我照顾你,保护你?”

许久的缄默之后,阿貍听到李莲花一声长长地叹息,“我应你。”

筋疲力尽的两人相拥昏睡,直到傍晚苏小慵敲开了大门。

“阿貍,我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关大哥了。”她忧心忡忡地快要哭出来,精神极差。

“你别急,先进来说吧。”阿貍拉着小慵到厢房休息,她花了两个半时辰将厢房收拾出来,她决定晚上就在这里休息。

“前天晚上你离开不久就有人来找他,我没在意听得不仔细,只听到西市什麽的,他便跟人出去,同我说午夜前回来,可从那之后我没有再见到他。”苏小慵现在这身体情况,关河梦不应该会轻易离开,就算离开也不该彻夜不归,除非有什麽至关重要的大事。

西市……阿貍想到那些肤色黝黑的难民,以及街道两边密集的棚户。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麽?”

“不,恰恰相反,有人来送信报平安,可今日我收到的消息又说是军中暑气太甚,将士们病倒多人,几位军医轮班倒也忙不过来,请他去帮忙。”

“我虽然担心,送信的是白院主的人,我本没太在意,今晨换了个人来,说辞差不多,还叮嘱我不要出门。傍晚秦先生又来替我看了脉,让我不要忧思过度,也叮嘱我千万不可出门。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常见关大哥给人医嘱,纵然怀有身孕需要事事小心,可没有哪一个医者会让孕妇闷在屋里不能出门的。”

“嗯……这也没什麽不妥,毕竟现在城中不安全,你身体又不好,天气还这般闷热,的确不宜出门。”阿貍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也有自己的怀疑。这流程听着怎麽跟李莲花原本规划的一样呢?就算没有猫腻她也得多想。

苏小慵听到阿貍这般讲,心中略微送了半口气,“你也觉得是我想太多了对吗?我想你素来机灵,如果你都觉得没什麽问题,那我便姑且相信。”

“孕中容易忧思多虑很正常,说不定晚上关大哥就回来了。”阿貍握住苏小慵的手,“别怕,关大哥不在的这几日,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都可以来找我。”

苏小慵点点头,又叹息道,“原以为和关大哥一起来边城能为前线帮上点忙,没想到到了最后反成累赘。这麽多人在前方拼命,傅军师却还要安排人手专门照顾我。”

阿貍看着她,许久认真道,“若非你与关大哥,这忘忧膏一事,莺啼城的事,何璋的事都不能这麽快被挖出来。我们且抛开这一路上义诊施药中你的贡献不谈,纵使你觉得关大哥一人就可以做到,可至少你在他身边让他心安。人生来不是要事事有价值,也不是所有价值都会被看到。”

苏小慵默然许久,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阿貍,每次同你说完话我都觉得很轻松,那我先回去等他。”

走到门口,苏小慵无意间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屋大门,默然想到一些事,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提醒,“阿貍,李大哥没事吧?我听外面有不少传言,我自是不信的,可他从穹雾山回来之后的确鲜少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