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上升，他的心卻仿佛墜入瞭無間的地獄。

但去病房的路那麼近，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開門，一眼就看見瞭一直望著門口不肯轉移視線的妻子。

她身上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手上吊著吊針，頭發淩亂，眼睛紅腫，看著他的目光充滿瞭渴望。

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囁嚅道：“寶寶呢？”目光落在瞭他懷裡那一小個包袱上，她的視線隻能看到包被，卻完全看不到女兒的身影，她忍不住想坐起來。

安燃幾步上前，坐到她的旁邊，卻伸手擋著她道：“看一眼，隻看一眼好不好？”

江楠搖頭：“不好！快把孩子給我。”探身過來就要搶。

安燃不敢拒絕她，隻能看著她把懷裡的孩子抱過去，半靠在病床上，眼神依戀地看著孩子露出來的小小頭顱，半晌，她輕聲道：“長得真好看，是不是很像我？”

安燃紅著眼睛：“對，像你，是個小美人呢。”

江楠唇邊就揚起一抹淺淺的笑，伸手輕輕扒開小包被，握住女兒隻有成人一根手指大小的胳膊，眼淚卻成串地滴落：“你看她的手指，細細長長的，身高應該會像你。”

安燃哽咽著點點頭，忽然覺得這時光應該是他們夫妻最珍貴的回憶瞭，他不想房間裡再有別人：“舅舅，你們先出去坐一坐好嗎？我們想好好跟寶寶告個別。”

他又看向病房裡的醫生：“醫生，我一定會註意她的身體狀況的，我們想安安靜靜地說會兒話。”

病房裡的人都非常理解，黯然著魚貫出去瞭。

病房一下就空下來瞭，江楠仿佛沒有聽見身邊的動靜，接著說道：“身高像你才好呀，我還是太矮瞭點，女孩子長到一米六五，一米六八，是最適宜的身高喲。”

安燃強笑瞭笑，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都好，身高像你也不錯，嬌嬌小小的，特別惹人疼。”

江楠打開瞭包被，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寶寶的每一寸肌膚，像要把她的樣子刻進骨子裡，又輕輕地摸遍她的全身，摸到她的小腳掌，輕輕握在瞭手裡：“她的腳也好小啊，以後肯定穿隻穿三十五三十六碼的鞋就夠瞭，這兩個碼的鞋子最好看瞭。”

安燃笑中帶淚：“穿什麼碼都行，她想要什麼樣的鞋子，我都買給她。”

江楠就嘆道：“也不能這樣慣壞瞭她，我聽說傢裡隻有一個女兒的，很容易慣成她嬌縱的性子。”

安燃哽咽道：“我們的女兒，慣得起……隻要她高興，什麼都好。”眼神卻有點擔憂地看著江楠。

隻見江楠的眉頭忽然皺瞭起來，用手包著寶寶小小的腳掌：“寶寶手腳都好冷啊。”伸手把她抱瞭起來，整個放在瞭她的胸口，又揭開衣服，把孩子小小的身體放瞭進去。

“江楠……”安燃忍不住擔心地開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她出生這幾個小時以來，我還沒有抱過她，我不想讓她冷冰冰地走，讓我們安靜地躺一會兒好不好？”江楠目光中帶著哀求。

她不再關註安燃，而是把寶寶赤裸的身體貼在瞭自己的心口，因為妊娠的原因，她的胸部大瞭很多，身體也很溫暖，孩子小小的一團躺在她的雙-乳中間，仿佛能重溫孩子在她肚子裡的一幕：“寶寶，媽媽給你暖一暖……”

她喃喃低語道：“媽媽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在七個多月就早産出來瞭，你不要怨恨媽媽，一定要忘記這輩子不幸的一遭，高高興興地去投胎好不好？”

她的眼淚不停地流：“媽媽好愛你，好愛好愛你，如果可以，媽媽希望能用自己的命去跟你交換，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你一定是天上最美麗最善良的天使，隻是因為一腳踩錯瞭才投瞭我的胎，現在你要重回天堂瞭，下次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挑選媽媽，投胎到一個更愛你的傢庭裡去，好不好？”

她半躺在病床上，喃喃著跟懷裡的小寶寶說瞭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話，說得聲音都啞瞭。

安燃從最開始的傷心，到最後已經變成瞭濃濃的擔憂，他怕江楠的身體吃不消，又喂瞭她一次溫水，他柔聲道：“好瞭，聲音啞瞭，我們再跟寶寶做最後一次告別，讓她安安心心地走好不好？”

江楠聲音沙啞道：“你要把她送到哪裡？”

安燃摸瞭摸她的頭：“送到英靈山好不好？葬在我哥哥旁邊，我哥哥年輕，說不定到瞭下面，還能幫忙照顧一下寶寶。每年我們再一起去祭祀，絕對不會忘瞭她的，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