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我看過,也給府上的賬房門客看瞭。不知道綺哥兒那頭是什麼說辭,但這份地契沒有問題。我們一致認為,上頭的手印和簽字都不曾作僞。”
陸紈淡淡道:“九郎委實在金玉坊出沒過,這事兒不假,連五叔公也曉得。少年郎玩性大,偶爾荒唐些罷瞭。”
“又有哪傢孩子是從未玩過鬥雞骰子的?”陸紈輕描淡寫一句話,順理成章地將陸承出入金玉坊的事情歸類在“玩性大”上面。
他說:“族叔若是強行說‘九郎巧取豪奪’,那恕某直言,隻怕族叔這話倒有誇大其詞之嫌。”
“老夫誇大其詞?”陸瑋瞪直瞭眼睛,冷笑一聲,“怕是你陸沛霖忘瞭。幾年前當著族長的面,是誰金口玉牙地答應過,為瞭彌補綺哥兒的右手,從你傢的田裡劃四十畝出來到綺哥兒名下。”
“而今不過四年,若不是陸九郎使瞭陰謀詭計,害綺哥兒受人誘騙。整整四十畝田地,如何又在短時間內,再次回到你們父子手中?”
“陸沛霖,本官再怎樣也還是四品官身,容不得你如此糊弄!”陸瑋狠狠拍瞭拍花梨南宮帽椅的一側扶手,他拿出瞭當武官時的威嚴,聲調渾厚地說。
陸紈淺色的瞳眸中終於流露出一絲冷凝,他輕微地扯著唇角,語氣清冽:“無論是犬子還是某,都斷沒有糊弄族叔之意。既然族叔口口聲聲地說綺哥兒是受人誘騙,還請族叔示下,綺哥兒是怎麼受瞭人誘騙。”
“是有人捆瞭他的雙手,逼迫他簽字按手印。還是有人拽住他的脖子,將他拉扯進金玉坊中?”
陸瑋的神情明顯僵硬瞭些,他舔瞭舔薄薄的嘴唇,語氣變得緩和:“此事兒,綺哥兒當然也有錯。他不該沉迷賭博,一步步錯下去,導致最後負債累累。隻是九郎明知綺哥兒深陷賭坊,不僅不顧同宗之情,還夥同外人一道下餌,此舉也做得過於不甚光明。”
“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來,”陸瑋說瞭句從前他最不屑說的話,他頓瞭頓,繼而平緩地說,“綺哥兒於雙手上有損,你我皆知,他今後無法考取功名。這四十畝地是他的立身之本,說到底,他右手的傷俱是敗九郎所賜。”
“望沛霖你能遵守當年的承諾,將此地物歸原主。”陸瑋面沉如水,他與陸紈對視,終於直接道出瞭他幾次三番過府的真實目的。
物歸原主?
陸紈心中暗嘲,面上仍然帶著溫和的笑,他說:“怕是無法如族叔所願。”
“承諾自然該兌現,但是當年的事情早已在當年塵埃落定。總不能因為九郎傷瞭綺哥兒一次,就要為他的終生負責任。頂破瞭天去也沒有這樣的道理。”陸紈的溫潤的嗓音不變,他正色地說。
陸瑋微微抿瞭唇,冷峻道:“陸沛霖,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再厲害,而今也隻是白身,本官真想要收拾你們父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陸紈一張臉溫和俊秀,他波瀾不驚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紙,輕輕撂在陸瑋面前。
在陸瑋勃然變色的神情中,陸紈冷靜地說:“也希望族叔知道。我當年願意賠地給綺哥兒,是因為九郎確切做錯瞭事情,該罰,並非出於懼怕族叔手中的權勢。”
“族叔任四品太仆寺少卿,應當曉得這兩年陛下在肅清官場風紀。這張紙交上去,族叔會有什麼下場,想來不需要某言明。”
陸瑋捏緊瞭紙張。他看清紙上的內容後,不禁頓住。他微閉瞭閉眼睛,吐出口鬱氣,說:“好,好!不愧是銀川先生的高徒。”
“陸沛霖,咱們走著瞧。”陸瑋狠狠撕碎瞭這張紙,他兇神惡煞地擡腳走瞭。
陸瑋走後,陸紈姿態溫和地繼續品茶,他想著:九郎這幾年的確長進許多,不像從前那般魯直,處事也開始學會謹慎周全。但到底年輕氣盛,難免乖刺,依舊無法做到滴水不漏。阿意就更不說瞭,橫沖直撞地懟瞭陸瑋一頓,爽是爽瞭,但打消不瞭他的來意。隻有打蛇打七寸,才能真正做到釜底抽薪。這倆孩子,行事上各有紕漏,最後還是得有人替他們轉圜。
他感慨地搖瞭搖頭,問上前來添茶的魏管傢:“九郎和夫人還在用膳嗎?”
“已經用完瞭,爺。”魏管傢答,“夫人說頭暈,回瞭院子裡補眠,公子則出門跑馬瞭。”
陸紈淡淡道:“九郎回府以後,讓他來見我。”
魏管傢忙“誒”一聲。
因為院試和秋闈的接連舉行,三清書院給學生們放瞭幾個月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