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郗归意味深长地睨了桓元一眼,随口抛出一句“愿闻其详”。
桓元放下长-枪,直起身来,指了指渡口的方向,颇为惋惜地说道:“如此强悍的一支军队,在江北打出了连战连捷的不败神话,可却不得不屈居于台城之下,帮着司马氏那对无能的兄弟去平定三吴的叛乱。”
“姑姑,你难道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司马氏兄弟这样指使你,靠着北府军的牺牲稳坐台城,却什么好处都不肯付出。”
“您可不要忘了,当初正是这兄弟俩的父亲,背叛了对我父、对尔兄许下的诺言,以至于他们遗憾败北,郁郁而终。有如此大仇横亘在中间,我们又怎能为自己的仇人南征北战呢?”
桓元的表情看起来无比地情真意切,郗归却只想冷笑。
从情感上讲,她不愿故去的郗岑成为任何人谋算的借口,更何况桓元此言根本就站不住脚!
郗归面上露出一个略待嘲讽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可是子皙,这两年来,你在荆江频频征战,又何尝不是在帮司马氏守卫边疆?你一次又一次地给台城上表,一步步夺取殷、杨二氏的兵权,用的不也正是为当今圣人分忧的借口吗?”
她冷声问道:“你说我派北府军去三吴,是白白替司马氏出力。可叛乱消息传来的那天,你不也是从江州上表,想要带领着荆、江二州的兵马,前去三吴平叛吗?还是说,你觉得三吴的叛乱对你而言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可对我而言,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桓元没有想到,向来好脾气的郗归竟会这样咄咄逼人地接连逼问,一时难免有些狼狈。
“姑姑说笑了,北府军这样骁勇,我又怎么敢瞧不起他们、瞧不起您呢?”
桓元越说越镇静,甚至还向前走了两步,以至于南星戒备地上前半步,挡在郗归身前。
郗归倒是面不改色,只静静地注视着桓元,看他到底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桓元并不在意南星的冒犯,他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姑姑,你有北府,我据荆江,一旦你我二人前后夹击,断了建康粮米、台城逃路,司马氏这浩浩江山,顷刻之间便会轰然倒塌。”
桓元低沉的嗓音,宛如来自恶魔的诱惑:“姑姑,你好生想想,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那该是多么地美好啊!父亲生前未曾完成的夙愿,司马1生前耿耿于怀的废立之事,我们如今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完成又如何?”郗归冷笑一声,“你这么说,是要我赔上北府军的兵力,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平白为你做嫁衣裳吗?”
“怎么会是为我做嫁衣呢?”桓元深情地凝视郗归的双眼,缓缓地开口说道,“姑姑,你我二人相识,远在谢瑾之前。我对你的爱慕,并不比谢瑾少分毫。更何况,你我二人之间还不曾隔着如谢瑾那般杀父杀兄的深仇大恨,我才是那个真正与你同仇敌忾的人啊。姑姑,我们一同出兵,夺了司马氏的天下,共享这无上王权,难道不好吗?”
“共享王权?”郗归心中的厌恶翻涌着,竟然到了一种平静的地步,以至于能波澜不惊地重复出这四个字,而不带丝毫怒色。
“对!”桓元说到这里,语气已是十分殷切,“他日废了司马氏,我为皇帝,你为皇后,江左就是你我二人的天下了。”
“皇后?”郗归终于再次开口,发出了一声嘲讽的轻笑。
这轻笑落在桓元耳里,在空荡荡的校场中,显得无比地刺耳。
“子皙,看来我昨夜所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有记住啊。”
郗归越过桓元,看向开阔的长空。
这世间的男人,无论有没有本事,都总是那样地自大,那样地傲慢。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成为某人的妻子、某人的皇后,得到某个男人的爱慕和青睐,对于女人而言,便是无上的奖赏。
他们把这视作一种恩赐,一种女子应当感激涕零并且欣然接受的恩赐。
真是笑话!
郗归冷嗤一声,根本不愿再看桓元一眼:“北府军在江北连战连捷,煌煌战绩早已胜过桓氏兵马,就连唯一还有差距的兵员数量,也会借着此次三吴之乱补齐。桓元,你凭什么自大地以为,可以拿着一个虚无缥缈且毫无价值的皇后之位,来当作对我的施舍?”
她一字一字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你凭什么施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