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疼了?打仗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注意?活该!”黄池嘴上虽然毫不留情,动作却还是轻了几分,“这些土匪占山为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刀口也不干净,我已经吩咐所有军医,今日治伤之时,务必注意消毒,以防伤口感染。”
“没错没错!”郗途还未说话,阿照便忙不迭地点头,“黄伯,你多放些酒精,一定要好好消毒,千万不要感染了!”
黄池“哼”了一声,瞥了阿照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心中有数,不用你教。酒精可都是用粮食造的,女郎为了这些酒精,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多放点?你说得倒轻巧。”
阿照作势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嬉笑着说道:“是是是,酒精是金贵的好东西,您治好了将军,我们也好接着打仗,一鼓作气地将这些叛军和匪徒消灭干净。如此一来,等明年三吴的粮食收上来,军中就再也不缺酒精了。”
“快去忙你的吧,我心里有数。”黄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继续清理伤口。
一个校尉进帐,回禀此战的伤亡情况。
郗途单手拉来旁边的纸笔,一边听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气得黄池不得不停下消毒的动作,胡子瞪眼地骂他不爱惜身体。
郗途笑着回了两句,继续向那校尉吩咐打扫战场、举办葬礼等种种收尾之事,责令军中务必妥善处理尸体,以免酷暑之下发生疫病。
那校尉领命而去,黄池终于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准备上药包扎。
不想他刚打开药瓶,便有护卫大声禀告,害得他险些将小半瓶药粉都倒在郗途身上。
那护卫说,有人拿着女郎的拜帖,自吴兴前来求见,说是一位姓宋的郎君。
“宋和?他怎么来了?”郗途纳闷地问道。
去年夏天,郗归提出以灌钢为货物,与桓氏交换蜀地的建昌马。
那时谢瑾担心其余世家针对徐州,所以便让豫州主理此事,同时找郗归要了个与桓氏相熟的中人。
郗归当时荐了宋和过去,考虑的是他与郗氏、桓氏都相熟,为人也聪颖圆滑,可以在豫州和荆江之间起到一个润滑的作用,助推市马之事尽快落地。
宋和当日领命之后,立刻便兴致勃勃地去了豫州。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能让他凭借着市得建昌良马的功劳,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
可谁都没有想到,桓元竟会趁着荆、江二州大饥的机会,对着殷、杨二部发难,在上游一带掀起战事。
宋和本不在意上游是战是和,只想快快完成任务,可桓元却以这场小范围的内战为借口,长期拖着豫州市马之议,以至于此事既未完全谈崩,又始终没有进展,直到前段时间桓元与郗归会面之后,才算是真正画上了句号。
前些日子,宋和随着那一千匹建昌马,一道在江州登船,回了京口。
见面之后,郗归问他今后有何打算,是想继续待在北府军中,还是在徐州郡县历练一二。
宋和向来心思缜密,他本身底层,起点比旁人要低上许多,所以更不允许自己打无准备之仗。
因此,在进入府衙之前,他早已细细打听了徐州和北府军这一年以来的变化,发现了一系列极其令他震惊的事实:三长制已经覆盖徐州辖下所有郡县,减税等新政也顺利施行,州府颁布了非常明确的制度,规定了各类违反政策制度的情形与处罚措施,同时还使三长加强宣教化,引导民众将这些制度奉为圭臬。有什二的田税在前,百姓们得到了实打实的利益,并不抵触新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推进着。
至于北府军中,宋和从前熟悉的那些面孔,大多不是在江北战场,便是在三吴平叛,抑或是,早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就连仅剩的那些熟人,与从前相比,也是脱胎换骨,面貌一新。
宋和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再与他们多谈几句,恐怕会因为对郗氏不够“效忠”,而被一状告到郗归面前。
他实在很难想象,短短一年的时间,郗归是如何将这些眼高于顶、惟实力论的粗人凝聚起来,让他们如此真切地效忠于她的。
他想到了郗归从前跟他讲过的种种理论,不由有些疑惑,仅仅靠着那所谓的军史教育、纪律规矩,还有荣誉表彰、抚恤保障等制度,便能获得一支如此忠心耿耿的军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