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拿吧。”乙骨说。
“谢谢前辈。”两个人沿着林荫路超前走, 弥生一脚踢开脚下的小石子,“对了, 前辈和赤司同学之前认识么?”
“在帝光祭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乙骨说, “倒是没听弥生说过还有这么个兄长。”
弥生扯了扯自己的长发, 乙骨已经发现了, 这是她感到纠结和不安时惯用的小动作。乙骨也不催促,忽然女孩静静地开了口, 声音仿佛呓语:
“其实也没什么……赤司同学的父亲是我妈妈的哥哥。作为赤司家大小姐的妈妈和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私奔了,但生活毕竟不是童话。从我有记忆开始,爹妈就好像一直吵架吵个没完,每天都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但没几天又会和好如此往复。在我国小三年级的时候,他们总算离婚了,妈妈带我回了娘家。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但舅母诗织夫人很照顾我, 很快我和差不多年纪的赤司同学也成了好朋友。”
其实这段往事乙骨已经从野崎梅太郎那里听到过一遍了,但那时梅太郎只是提到弥生的妈妈身体不好住进了医院, 没有提到她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
“但是没过多久,诗织夫人也去世了,妈妈长时间地住进了医院里,我去那里陪着她接受治疗,回家的时候经常累极了倒头就睡。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已经很久没能见到赤司同学了,问起他时管家总是露出一个超级有礼貌但是超级假兮兮的笑容,‘征十郎少爷在读书’、‘征十郎少爷在下将棋’、‘征十郎少爷跟征臣先生去公司了’。”弥生撇撇嘴,“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如此,哪有那么巧的事啊。”
“我听到茶水间的女仆私底下议论说‘美奈子小姐已经疯了,继承她血脉的弥生小姐或许也有精神病的基因,所以征臣先生才不让征十郎少爷跟她接触的’……其实以我舅舅征臣先生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来真的一点都不奇怪,而赤司同学虽然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过他手里又没有实权,完全没办法违抗大家长的命令。但我还是很难过啊,我们可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不应该排除万难也要见面的嘛?就算见不了面你也可以给我留个小纸条解释一下啊,我每天已经很累很难过了诶……终于有一天,我穿着睡衣沿着管道爬窗户跳进了他的房间。那时候他正坐在桌子前看书,可明明管家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告诉我‘征十郎少爷已经睡了’。”
“我径直走到他书桌前问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他却头都没抬说夜已经很深了赶紧回去睡觉。我那时候已经快气疯了,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因为征臣先生的吩咐所以才不理我的,这时他终于抬起头神色很淡很坚决地说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是那种优等生超级精英的表情,从前我只觉得他长得像诗织夫人,但那时候的表情真的和我舅舅一模一样。那一刻我强撑着的一口气就散掉了,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后来美代阿姨过来接我,我就离开了赤司家。”
弥生吸了吸鼻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难过死了,总是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幻想着以后怎么功成名就幸福美满了去他面前炫耀打脸……但后来我们都在帝光读书,而且还进了同一个社团,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慢慢地我也想开了。”
弥生也就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人总是要向前看嘛。说到底他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在那之前他还一直对我蛮好的嘞。我以为的好朋友的感情只是我自己的主观臆断而已,诗织夫人去世后,他在外面看着风光,但在赤司家也只是个没有权力的孩子,连管家都可以约束他的行为。他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朋友的,没必要为了我和他那大家长老爹作对、惹出本不该有的麻烦……唔——”
她得到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她的脸埋在少年人清瘦但坚实的肩上,在初夏阳光下已经逐渐炽热起来的空气里,他身上的气息干净得就像是山间碎石间流淌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