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不曾了解过魔神的“本我”。
不同于凡人婴童,尚需一载春秋,对魔神而言,“本我”存在的时间往往极短,当他们第一次看见自己,也许是通过一方鉴人明镜,也许是月光倾落在水洼上的浮光,也许只是某人看过来的目光——当他们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本我”便不再被需要,悄然退去,这是天理对魔神的优待。
他生来便拥有无匹的力量,不曾遭遇磨难,灵魂较常人又坚韧许多,几乎不曾感知到“本我”的存在,亦不曾见旁人展示。
哪怕是最羸弱的魔神,都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任凭“本我”掌控的险境——理性不再,屈从于欲望和本能的魔神只能称之为怪物,人人得而诛之,亦为天理所弃,不为世间诸般元素所容,终会踏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换言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故而敢于释放“本我”的,不是愚不可及的天弃者,便是权柄殊异的天眷者——这意味着他们的权柄往往与灵魂密切相关,亦不失凌厉手段。
命运曾如此慷慨,对你寄予厚望。
于是钟离直观的感受到了那份可怖的慷慨。
指尖触碰到你面颊的刹那,清浅的瞳孔倏然冷淡,那点犹豫和茫然如潮水般顷刻褪去,只留下嶙峋的河床,一钩银月勾勒出山石棱角的寒意锋芒。
柳色清浅,百草权舆。
一切似是倒退回原点,那片刻温情不比枝叶间一缕春风留的更久。
你的身子猛地向下一缩,甩脱了钟离的手掌,身形极敏,悄无声息地瞬移至钟离身后,一把按在钟离肩头。
钟离方才虽心生触动,却也半点不曾放松警惕,此刻骤然被你按住,一时竟没能挣开——这一按俨然是将技巧与可怖的力道相融,精确地当能刻板作不传之秘,叫醉心武学的世家门派代代相传。
他素来知你力敌千钧,可那双手臂纤细柔白,纠缠时常扯着他的袖摆软绵绵示弱,力道那样轻,如今突然使出真实的力道,竟连他都杀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