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么一放任,便能留住不停流转的时间。
“又是沈仪传来的消息,”汤姆里德尔认真研究着玉佩上裂出的一道道纹路,对信上内容没有丝毫好奇,或者说他早已心中有数,“我要和你一起去。”
她也同样交叠着抚摸道道裂纹:“他们将商讨地点定在首府,城破那日,我却建议沈续改个地方,”壁炉中火苗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正好映衬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就在香海,我长大的地方。到时候你就能看见我家乡真正的样子。”
将夕阳染上血,那里才称得上她真正的故土。
轰隆轰隆的巨响协同着靓丽的火光,夹杂着滚滚硝烟摧残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如果没有炮火,纵是两地仍然相互警戒,这个夜晚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夜。极尽娱乐之地醉生梦死,烟花璀璨,焦土之地挣扎求存,企图在昔日废墟上堆砌出一个家园。
陡然的炮火撕裂了夏日的安详静谧。
早在第一道光亮起时沈栖桐便醒了。长久以来的紧张状态使得她几乎夜夜和衣而眠,不敢有半分懈怠。在动静响起的第一刻她便拉过长鞭翻身而起,恰巧与她的师妹撞上。
“师姐,敌袭!”说话间不远处又传来一声炸响,哭声喊声皆掩埋于剧烈的轰炸声中,“防御法阵快不行了,您得立刻转移。”
“沈续撕毁了和约?那边早就不给他们供应武器了,他们哪来的东西轰防御法阵”沈栖桐也不傻,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脸色先是惨白了一阵,随后抬腿便想朝外走去,“我不走,现在不能走!首府绝对不能现在丢,至少也得撑两个月!”
她发了狠:“哪怕用我的命填也要将这两个月填过去!”
谁料一直温顺听话的师妹竟一下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的腿,小姑娘力气却不小,说话时都带上了哭腔:“是城内之人主动打开了防御阵法,开门迎敌,迎接新世界。前线斗志全无,他们都快入城了。”
两个月?两天都难。
又是一声轰鸣,这一次硝烟味道直呛喉鼻。沈栖桐却顾不上这些,初听是城内之人主动打开法阵,一行泪不由自主流下,仅仅不过数秒她便将脸一抹,决绝地欲要往外再冲:“你们走,到极北去。那里保留着昆仑最核心的力量,北方最后的天险,带上我的玉佩,去那里,我断后。”
她不能这么快就丢掉首府,一步错后便是步步错。可是她没有这个机会了。腿上不过忽然间一阵快速地针扎般的疼痛,她便忽然全身一软,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看见的只有小师妹的泪颜。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师妹会动手。
“师姐,您不能死。您是宁院长的嫡传,沈家最后的正统,若您的意志不加以传递,又何谈后人坚守?”她擦了擦泪,此时门外也涌进几个人来,个个悲戚,“带师姐退守极北,其余人,随我守城。”
外面的炮火声小了很多,零星的声音预示着如今的大局。
在四面而起的火光中,小姑娘的脊背挺得格外直:“城中剩余人等,都集中过来了?”
同门多年,他们早就锻炼出了默契,这时自有人答:“都来了。”
外面悉数零落立于焦土上的黑影,便是最后因各种原因尚未投奔对面的人。
小女孩手往地上一指,地面蓦然撑起一座简陋的高台,她径直跳了上去,直望着漆黑夜幕,不肯看底下魑魅魍魉,百鬼横行,可怜夜幕昏沉,连颗星都没有。稚嫩的声音在夏日的夜空下直传出很远,炮火和浓烟都无法将其阻断:“上等愚民者,非以风霜刀剑相逼,而以利益惑人心智,以歌舞欢娱摧人斗志、断人梁骨。用你们的脑子想,用作为人的脑子想,献出信仰便能获得力量,是否在步步驯民?财富,地位,权力,是否在用虚幻的蓝图打断你们的脊梁?用自己的脑袋,做出真正的选择!愿意坚守家园的,便随我们退守,继续战斗!如若愿意跪拜匍匐,将身家性命思想交于人手,我也别无二话!”
她跳下高台,再不管其余人如何,领着剩余同门往漆黑如吞人巨兽的街巷走去。一人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袖子,方才沈栖桐和她短暂的争执大家都听见了。这人小声道:“守不了两个月,我们千拖万拖,也不过几日功夫。”
说是这么说,然而聚集在她身边之人皆没有退缩之意。
“有几日便是几日,有一天便算一天。”见四下里不住有低泣传来,她清楚明白他们为何而泣,一年前他们死守城池换来对方和谈,如今忧患不是自外而来,反倒由内而起,怎么能不心生悲凉?他们的所守所救,究竟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