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很多最终即将被用于人类身上的医学技术,在研制时通常选用比格犬。它们繁殖能力强、疼痛感低、服从性高、遗传性稳定、体型适中、没有攻击性、性格开朗。那次她要通过在比格耳朵的毛细血管注射空气来杀死它,但临了了,忽然又说改成用兔子。她刚把针头扎进比格的耳朵,还没注入空气。那就拔出来吧。至于这只犬,状态完全允许下一次继续使用。
她把比格关进去,转而提溜出一只兔子,这次杀的干脆。然而宫野志保无意间瞥见那只关在笼子里的比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杀兔子。宫野志保不能确定它能不能理解,或许是理解了;那只比格一声不吭,只是很安静地舔了舔从耳朵上流下的血,然后趴下不看她了。后来它什么时候被用掉,也记不清了。
回忆到此结束。宫野志保转身,她不回头地走了。想起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大发慈悲,反倒坚定了她独善其身的意志;虽然这意志的到来是灾难性的,因为宫野志保并未从中得到力量,反而失去了勇气;让她离开的,也并不是保全自己的决心,而是自暴自弃的崩溃。虽然她自己未必知道,但那一刻有个声音对她说:你救不了她。连一只小狗也救不了的你,当然救不了一个大活人。
凭这点心声,宫野志保很努力地冷漠了一天半。结束这一切的是一个夜晚。死亡通常是含混不清的,所以极容易将它与一个潮湿的傍晚弄混;这天夜里宫野志保总觉心神不宁,有什么事要发生。循着本能她冲进病房,发现绘里香正因为伤口剧烈地疼痛,几乎因此说不出话,唯有一身的汗水几乎把床浸透。看见宫野志保闯进来,她勉强在凌乱的气息中憋出细微的声音:
“志保。好痛,志保。”她伸手去攥宫野志保白大褂的衣角,这次却如同攥住了她的心。或许是因为她平日里只管宫野志保叫医生,现在却直呼她的名字。于是宫野志保顺理成章想起句拉丁语名言来:si visit aari, non;aorris cae sunt。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被爱,名字就是被爱的源头。老话真是说的好。
“我是不是要死了。”绘里香还在哭叫。宫野志保扶她,她浑身颤抖,一头栽进怀里,体温不正常的低,像个将融未融的雪人。从这颗伏在她胸口,美丽的无可挑剔的头颅里,宫野志保闻见那种大雪铺天盖地般寂寞的气息。
一剂麻药安抚了她,但这不是药。绘里香勉强镇定下来,但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会闹腾说被子好凉,一会说害怕一会又痛却没人发现得了。宫野志保心知自己理亏,给绘里香铺电热毯,放了个小手铃在床头,但绘里香依旧眼泪汪汪:
“我害怕睡着。”
这个突发于睡梦中的疼痛如同潜伏在必经之路上的怪兽,像是日本都市传说中的猿梦:也许下一次做梦便是死期,又或者余生都能幸运地躲开。宫野志保犹豫许久,决定就用手头有的这点□□和无水乙醇配一剂安息香出来。虽然调配时惊心动魄,但是它开窍醒神、行气止痛;溶液含在口中一会后吐掉,然后就能享受一段安稳的睡眠。但就在这调配之中,站在翻腾的橙黄色液体面前,宫野志保突然下了一个决心。
她先让绘里香闭上眼含住安息香溶液,二十分钟后吐掉。而后不动声色地将会减慢伤口愈合的药物一股脑全收了起来,换成正常的治疗药品。做完这一切,她感到战栗的恐惧与不正常的亢奋。而此时绘里香睁眼,吐掉安息香溶液后在昏暗的室内眨了眨眼,含含混混地邀请:“志保。你在发抖吗?你也很冷吗?和我一起睡吧。”
还处于心情亢奋中的宫野志保没有拒绝。直到她的头脑清晰到足以有理有据地分析利害时,自己却已经脱了白大褂躺进被窝里了。宫野志保本人作为药学研究的专家,她调配的安息香溶液效用明显,绘里香很快就平静地睡着了。呼吸均匀,进出都带着香气。
宫野志保却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一般。她正在悄悄忤逆朗姆的意思,并且没有任何脱身的办法。简直是自讨苦吃!这样想着,她又回忆起绘里香所说:国内改编《百年孤独》的本子可能会找上她;角色一定是美人儿雷梅黛丝。这个极度美丽又会让所有爱慕者横遭灾祸的女人,她未来的扮演者如今也将一条危险的道路呈现在我面前,而我直直走了上去。但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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