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一个个向她倾斜的头顶彙聚成一大片黑色的漩涡,她们联合起来的力量是如此青涩却又如此强大,她们会取代她,顺理成章,轻而易举,艺能界历代都是这样换血,没什麽大不了。
这当然……没什麽大不了。
心不在焉的和后辈们说了些鼓励的场面话后,这群女孩赶着回公司上课先走一步,无所事事的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已经将近一周没有人发言的三人群聊小组,输入。
“今晚有空的话不如一起吃个饭?”
先回应的是从拥有手机那天起就仿佛住在了网络上的孤爪研磨,顶着三花猫头像的联络人发来一个感叹号和一个问号,大约两秒后,黑尾铁朗也上线了。
“哎呀呀,惶恐之至,大明星竟然有空接见吾等草民!”
即便手机只能接收到文字,今井的耳畔却自然而然地响起了发小那仿佛在出演时代剧的活泼语气,她莫名眼眶一酸,低头假装喝茶,把不受控制的情绪努力压下去。
“少废话,来不来。”
打字的时候很自然的放了狠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有多紧张,他们会拒绝吗,会问她缘由吗,如果要解释的话,好像又涉及到保密协议,再说了,这还只是她单方面的推测,万一公司只是想调整她今后的发展路线呢……?
幸好,他们并没有过问细节,两人的回信格式惊人的一致:ok,时间地点你定。
今井松了口气,缓慢地键入他们高中时常去的一家乌冬面店。
那就今晚七点三十分见。
嗯。
嗯。
自从工作以后,和朋友见面就变成了一件特别困难的事,尤其当朋友的人数不止一位时,要考虑的事就变得更为複杂——总得协调好所有人的时间,才能找出互相彙聚的那个点。
反观他们三人,今井音濑是每周都出现在电视屏幕中的人气偶像,盯梢她的娱乐记者就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黑尾铁朗是奔波在排球协会和赛场之间当牛做马的公务员,据本人血泪控诉,自从上了这个班,每天连合眼六个小时都成了一种奢望;孤爪研磨算是最自由的一个,他自己开公司,所有工作安排都由着自己兴趣来,均衡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不相瞒,他那个公司居然能平安运营到今天并且持续盈利,实属一大谜团。
总之,因为种种客观原因,幼驯染三人组的上次会面,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
今井是第一个到店的人。即便工作被暂时叫停,但她仍旧算是现役偶像,因此特意乔装打扮过才出门。为了掩人耳目,她下午在卫生间首次尝试了自主染发,未经漂色的长发上色困难,只有在强光下才能勉强看到一层蓝绿色。一气之下,她索性直接下了剪刀,原本齐腰的长发削到肩膀位置,虽然好端端的头发被搞得如同惨遭狗啃一般,但搭配上167的身高,和为了上镜常年控制饮食的纤薄身材,即便隔着口罩也散发出男女莫辩的清俊感,一路上仍旧吸引了不少回头率。
“欢迎光临,请随便坐。”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店长中气十足的招呼声。
这家店自从她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过,相较当初全靠风扇降温的简陋环境,店内与时俱进的添置了空调,店长仍旧是十多年前的那一位,长得十分和气,甚至有几分神似画像上的七福神。
今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敏感,特意挑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也就是这一落座,她才发现那台高中时就摆在店里的立式钢琴,竟然也还留在原处。
这台钢琴对于她而言,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回忆道具——高二那年的平安夜,黑尾左手抓着孤爪右手拽着她,脚下生风的走进店里,当时这台立式钢琴被移动到了中间位置。年龄顺位第一的三年生指挥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孤爪在钢琴前坐下,自己则不知从哪里搬出一架大提琴,像模像样的装上尾针,拖来折凳,做作的摆好了pose。
他当时是这麽说的:“你不是一直想在毕业前演一次室内三重奏吗,虽然我和研磨的技术肯定比不上你们乐团的人,不过我们姑且也算是卖力的练习了,如何,要不要试试?”
她在第二学期时就已经和经济公司接洽,开始为出道做準备。公司对旗下艺人管控很严,出道前,任意形式的演出都被明令禁止,与此同时,出道的事也必须保密,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以不明原因退出校乐团——明明是高一就破格被录取为小提琴首席的人,却从此不能在学校拿起琴弓,无论怎麽想都是憾事一桩。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在社团活动中失利的黑尾推己及人,盘算着决计不能叫好友的高中生活留下遗憾。于是就有了这场观衆只有店老板一家人的“微型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