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默然拿去几个名字,又开口吩咐加上两个,祈福的名单每年都免不了删删减减,真正始终不变,作为成例的,只有最上面的胤礽。
“自朕病了后,很久没有去看他了,”康熙轻轻摆手,示意魏珠把盘子端下去,又很快将手无力地搭在榻上,“他还好吗。”
“二爷一切都好,上月里还有了一个新的小格格,万岁爷忘了不成?”
“哦,是朕病的糊涂了。”康熙一笑,竟显得有些慈眉善目起来,他轻轻叹息一声,“今年叫老四去斋宫罢,朕这几日大约是好不了的。”
大雪从天际倾沙一般地落下,洋洋洒洒地铺满尘世,掩去去岁的一切痕迹,只待新的春天到来。
接到旨意后,宝月就令人为四爷收拾好素面的袍子,祭祀前要在斋宫中斋戒三日,不可碰荤腥,自然也不能着华饰。
“园内的事务你一概自行主张便是。”见宝月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四爷无奈回头一笑。
“就没有旁的话与我说麽?”宝月依旧依依不舍。
“至多七八日,不必担心,”他捧起宝月的脸,在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随后又将腕间的手串褪下,放在宝月手中,“斋宫里不得带这些东西,玉娘实在想我,就瞧瞧这个。”
这串手串依旧还是当年宝月送给他的那一串,是她嫁妆里的东西,还比不得四爷原本手上那一串品相好,可自从他戴上以来,就再也没有换过。
“可上回你不戴,就染了时疫”宝月话音未落,四爷就轻轻压住了她的唇瓣。
“斋宫是什麽地方,自有天地祖宗保佑,神祗听之,”他微微一笑,“若这东西真这样灵,就代我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
四爷当月十八日入了斋宫斋戒,二十日晚上,在外开府的诸位皇子就被宣到了畅春园,就连圈在府内的十三爷也不例外,随后便是京城戒严,九门封锁。
一时风声鹤唳,宝月直觉是出事了,她第二日便命张起麟出去打听消息,除却隆科多派兵将九门各处层层围住,他还带回来一个口信。
“昨日夜里,万岁爷殡天,隆科多和张廷玉宣读遗诏,嗣皇帝正是咱们主子爷,”张起麟面露哀戚,激动地眼眶都红了,他压抑着嗓音,抑制自己几乎要喊出来的沖动。
“四爷还在城外斋宫,如今已到畅春园了麽。”宝月心中一悬,她紧紧捏住桌角,胸腔中的心髒激烈地狂跳,呼吸都险些凝滞了。
“正是十三爷带兵一路护送四爷往畅春园的,侧福晋只管安心就是。”张起麟神采飞扬,眼中流露出狂喜,“这消息正是隆科多派人传来的,必定无误。”
宝月这才放下心来,她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隆科多是康熙身边的亲信,又手握重兵,这时候透消息出来显然是要向她们卖个好,既然康熙留下了遗诏,只要四爷平安到了畅春园,便是大事已成了。
“如此便好,这事你派人告知大阿哥一声,叫他妥当处事,再叫人去蒋家接大格格来,叫她不必惊慌。”宝月缓缓坐下,喝一口茶压惊,“随后咱们便把园子关了,只等候宫中旨意便是。”
然而又一整日过去,畅春园内却仍然杳无音讯,她仿佛镇定地坐在桌边,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腕间的那串碧玺珠串。
“侧福晋,福晋,大阿哥,大格格和二阿哥都来了,福晋说要与侧福晋说说话。”玛瑙皱着眉头上来道,福晋来势汹汹,看起来可不像是来说话的。
“请她们到正殿去罢,”珠串的声音一停,宝月这下倒是真镇定下来,“叫阿午也来听。”
福晋带着孩子们进来的时候,宝月已然在殿中落座了,她坐在右上第一个位置,福晋看她一眼,想也不想地便要坐到上头的主座去。
“姐姐且慢,”宝月站起身来,她面上客气,话语却不留情面,“那是主子爷的座,姐姐坐这儿便是。”
宝月盯着福晋,微微扬起下巴,朝左上第一个座示意。纵然是以左为尊,左上首第一个位置排在右上首第一个位置之上,可要是福晋坐下了,便得和宝月面对面,她自然是不愿短这一截气势的。
她眼神微眯,不善地看向宝月,宝月亦不甘示弱,眼中不退后分毫。
福晋面上一僵,可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却到底吃了这个下马威。她在右边的位子坐下,饮过一口茶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妹妹所说的,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见宝月不说话,福晋便又道,“京城局势纷乱複杂,妹妹在京城并无族人,未必打探的清楚,不若传信到乌拉那拉家去,我家里也有几个不肖子弟在御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