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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大不敬的“他有病吧?”被咽了回去,她迅速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笑容,把音调自如地续了下去:“太令我诚惶诚恐了。”

她双手颤抖着接过诏令,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赵佶要向现康王、未来的完颜构致敬,十二道金牌把她召回去砍了。

第86章 帮你提亲

等她读完诏书,倒是松了一口气。在收複燕京的大功之下,赵佶显然忽视了他们自行其是的小小僭越,慷慨对他们分别做了封赏。对已在宋廷中的向孔,进为长史兼大都督,对同为白身的戚少商与季卷,暂只以金银赏,却将远在江南的季冷进枢密使,念其仍有应奉局之务,统军之责由其女暂代。官印与赏赐一一送到,而赵佶又特点召她归京,最主要是因为他已熏熏然于大宋历代未有之战勋,迫不及待要祭天祭祖,上告诸天他的丰功伟绩。要有仪式,自然要有功臣出面,作为他天赐其便,得骁勇战将的证明。

赵佶不能说蠢笨,他甚至考虑到要将“有用之人”留在边关压阵,而在他认知里,季卷一介女流,在这场战争中至多因个人勇武起到些锦上添花的作用,将她自燕京调出,想来不会对守城有何影响。

“就为了作秀,要把我们从前线调回京城陪他过家家。”季卷面上笑得受宠若惊,私下对霍青桐时才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来,手上剑光乱舞,恨不得眼前案几就是赵佶,把他狠狠削成粉末:“——也太想当然了点!”

即使这般发洩,她暂时还不想与宋、辽、金三面开战,因此赵佶的诏令还得咬着牙接。

她叹气道:“在坏事里想想好事。就当是回京城刷脸,攒些名望吧。”

名望并不算什麽必要条件,她本不介意自己以牝鸡司晨女魔头的身份杀回汴京,但是如果能搏一点好名气,叫来日不必围城便可挥师入城,总算这趟回京的损失没有那麽大。

这样自我安慰着,她暂时搁置手上统筹工作,与黄门一道,星夜兼程,赶回汴京。

虽然从赵佶的反应中猜测出,大宋上下对燕京的感情之浓,已远超对一个城市的寄怀,但是当季卷踏到御街之上,听街边某位江湖客惊异叫破“这不是季卷女侠吗”,旋即被汴京居民牢牢堵在路上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对于燕京的热情。

或也并非热情。季卷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这微笑使她身边聚着的人比黄门太监身边更多一倍,她尽量向他们挥手寒暄,心里却极端抽离,极端理性地分析这热情的由来。

没有人是彻底蒙昧的。就算要蒙昧,屡次叠高的税费、再三上浮的米价也足以让他们察觉日子正一天天不好过。连着几年天灾不断,赵佶在求仙问道上的耗费却不减,他们对她热情,是因为已隐隐觉察出生活在向下向深渊滑去,却不知内因,便将希望寄托于遥远的好事、振奋人心的消息,期待由她带来的,远在边关的胜利能引动他们的人生也重新往高处去。

往高处去,靠的绝不是麻醉剂一样的“好消息”。关上门过自己日子的人当然可以祈祷奇迹发生,作为肩负生民之艰的皇帝若也陷在天命之人的幻觉里,就该趁早滚蛋了。

从季卷的脸上,决看不出她在转着什麽大逆不道的念头。她陷在人群里,艰难走过御街,尽力回应所有问话,对每一张好奇的脸扬出充满希望的微笑,像自己才是人潮中半点武艺不通的那个。黄门早就寻机与她告别,等她一个人在看热闹的簇拥里终于走到京中别院,季卷简直错觉她和半个汴京城的人都打了个照面。

她关上别院的门,整理一番被挤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这才倍感劳累地叹一口气。她叹一口气,刚想坐下来喝杯茶,忽觉头顶风响,脸色瞬变,极速击出一掌,与来人以内力硬碰硬,内力相撞的瞬间,她又立马转惊为喜,笑叫道:“伯父!你怎麽来京城了?”

“反应挺快。”丁典收招,将淩霜华自屋檐上搀了下来,同时笑道。

季卷笑着向他们两人见礼,高高兴兴地道:“我就说院中怎麽会没有凑热闹的江湖人埋伏,原来埋伏的是丁伯和淩姨。”她故意这样说,惹来淩霜华轻打她手背:“又在信口胡说。”

“我还以为你有了忙正事的借口,就会懈怠习武,眼下进境还算不错。”丁典道。

他们已收了架势,坐回屋内,季卷亲手为两位长辈泡茶。听到丁典赞许,她露出颇为得意的微笑:“士别三日,该对我刮目相看了!”假装自己并非生死破境,单纯靠勤修不缀才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