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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一舒,此时此刻,竟为立场相左感到些许安慰。

——或许他也真的老了,老得开始害怕厮杀?

他叹息着问:“你何时被她说动的?”

无情道:“她从未尝试说服我。”

“那是她精通这世上最高深的话术——无声胜有声。她把事实摆到你面前,润物无声地灌输她的想法,叫你不自觉偏向她,等你察觉,已全然成为她的人了。”

“是的,”无情赧然道:“等我察觉时,已在不自觉思考,世叔何以献忠于一介昏庸之君。”

“你想得明白?”

“我想明白了一部分,请世叔指点。”无情毕恭毕敬道:“治久疾者不可速责以效。世叔反对季卷,是因她非赵家人,因她在燕地推行新政,因她是个女人,其实只因为担忧她以悍剂暴药攻之,容易适得其反。”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本意是好,推行之中却造成更大错处。神宗一朝,王文公推行新发,意在革旧从新,却养大多少趴在人身上吸血的小官大贪?新旧之争,言必称为大宋献策,又有哪一方不是在给王朝放血?季卷临朝,其中激进程度,比之王文公还要过之,他已败了,季卷能成事麽?”

无情定定道:“不去尝试,便永不能成事。”

——年轻人独有的想法。

年轻人无通识,不周知,便绝不畏惧。必要年岁渐长,阅历渐增,方知他们曾经对抗的,是怎样的惯性巨山,继而终对天地浩浩伟力心生敬意。但等年长周知以后,却早已失去了少年时锐意进取之心。

诸葛神侯余光见到自己最得意的四名弟子结为阵法,隐隐封住他四方退路,心中竟一片空明,无喜亦无悲。

他居然能够理解他们心中的悲愤、失望。

或许他也与他们一样悲愤、失望。

莫非是他心中已认同季卷口中道理,终究有忠义隐忧作梗,不肯背离宋廷?

又是什麽时候?

一次次的谏言无果。一次次难挽狂澜。

季卷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