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曾有人见过高可接天的墙,也不曾有人见过缓缓向人来的山。
那不是墙也不是山,那是潮!自河上卷起来的,一道土黄色的潮!
此时此刻,刘彻忽然想起幼时曾见过的,被锁在笼子里的那种野兽,用头颅和身体疯狂地撞击笼子的每一个角落,那种将要出笼的凶狠气度,和眼前这道冲向堤坝的潮重合在了一起。
可野兽出笼至多不过伤人几十,这潮若冲垮堤坝,是要杀人十万,伤稼千里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刘彻身为天子,更不会履足险境,是以他选择的位置虽能望见堤坝,却没有被决堤的河水淹没的风险。
是,刘彻判断河水将要决堤,不是因为他熟稔水事,而是因为那潮太凶猛也太可怕,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凭本能判断出,潮一定会冲垮堤坝。
闪电的光消逝了,巨大的雨声遮盖住了潮来时的声音。天上地下一片漆黑,刘彻知道那道潮还在且正在缓缓逼近,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可他就是知道那道潮还在。
雨更大了,这是刘彻一生中淋过的最大的一场雨。
他今夜出宫,做筹谋已久的一件事,却没能做成。因为有窦太皇太后阻拦住了他,窦太皇太后叫他回宫。
刘彻心知肚明他回去之后窦太皇太后要做什么,无非是决堤泄洪,彻底毁掉那条堤坝,毁掉能将窦家人从公卿打入牢狱的证据。
这一局他仍然输在窦太皇太后手中。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人力有时尽,输了就输了。
窦太皇太后已经老了,长乐宫中熏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那股行将就木的气味。或早或晚,他总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时代。
他还年轻,他等得起,他还有无穷无尽的机会。
可那道潮,非人力可为啊。
那道潮来了,就意味着无论窦太皇太后来与不来,这一局,刘彻都输了,输给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