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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检举户部掌印主事李尚德、户部主事陈佳并所司小吏,朝政日,公然于户部大堂内饮酒作乐,此举非一朝一夕,尔来已有十余年之久。遍户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户部尚书袁可立,下至洒扫庭除之仆,皇上一问便知!”

景隆帝微有撼动,“哦?”他这才正眼看向苏子默,却见阶下的青年漂亮得未免太过分了些。

“然而如何十年之间,无人敢奏报于皇上?”苏子默冷笑道:“据臣所知,户部的账目里大有文章,其中详细,深为遮掩,臣势单力薄,难以查证——望皇上钦点御史,纠察内情!”

太子永湛不由得也看向苏子默,目光幽深。

他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苏翰林。

满殿寂然,张衍庆忽然叫道:“苏子默你是什么东西?也好意思站到这金砖之上,辱没……”

“不劳尊口,我亲自告诉大家我苏子默是个什么东西!”

“你……”

“我愧为读书人,曾窃取过宫中书画。”苏子默孤身孑立于七层高台之下,“所窃书画,还是为列位大人所不齿的唐寅《风流畅快图》。”

众皆骇然。

一个翰林,在满朝文武、天地君亲面前,直承偷窃之事,羞也羞煞!

苏子默僵硬着身体,定定望着眼前虚空,青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声调不变,“这是我自误之处。户部主事陈佳便是拿住我这个错处,协同掌印主事李尚德,意欲逼我做尽不堪之事。”

众皆悚然。

放在戏子优伶身上,了不起是个风流罪过;放在一名翰林身上,那真是开国以来的大丑闻。

苏子默亢声道:“世人误会了唐寅的诗画。”他忽然环顾左右,视线撞上永嗔微微一顿,旋即又如常挪开,笑道:“好在我不曾被误会。”

他笑道:“唐寅那《风流畅快图》上,有一首词,我极喜欢,今日献与诸君。”就听他曼声吟道:“一时恩爱知多少,尽在今宵了。此情之外更无加,顿觉明珠减价。霎时散却千金节,生死从今决,千万莫忘情。舌来守口要如瓶,莫与外人闻。”

声音琅琅,明明极为优曼,竟隐然有金石之音。

众人已是听愣了,一时竟顾不上想这苏翰林天子面前如此放诞是意欲何为!

苏子默闭目昂首,将那一句“霎时散却千金节,生死从今决”又吟了一遍,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猛地一低头,冲殿内泼红描金的大理石明柱上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