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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景渊帝永湛有些疲倦地半阖了双眼,伸手接过药碗,皱眉吞着那漆黑的药汁;吞药的动作如前从容,仿佛失去了味觉一般。也许他只是习惯了。苦药吞完,清水入口都有回甘。他咬紧牙关,忍下腹中作呕之感,耐得片刻,直到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才算是缓过来。

秋风将太液湖上的水汽与周围飘摇树木的清香裹在一处送来,叫他此刻闻来,像一剂微苦的药,却透着熨帖的味道。

比之当初孙圣手所言,他已是向天借命,多活十数载了——该知足的。

至冬日,景渊帝病情越发加重,更添了咳血之症。整个太医院无人敢下断论,唯有他多年来私下所用的医者大着胆子道:“好不好的,就看开春了。”然而景渊帝察言观色,自知多半是不能好的,只将消息锁死,对外一切如常。是以举国上下,竟几无人知当今圣上已是病入膏肓。

成烨安排了人手在内务府等处,虽然不知内情,然而却也知道皇帝越来越少露面了——不知有什么古怪。他那厢关起门来,与诸合谋皇孙猜测未定,忽然就接了圣旨,竟是皇帝要面见他——把几个皇孙唬得一时都面如土色,只道事发,几乎不曾当席吓尿。

还是成烨略镇定些,整一整衣冠,沉声道:“不必惊慌,是福是祸,总要去一趟才知道。”他又道:“若我回不来了,行动就提前到今夜实施。”尾音发颤,却也并非不怕。

成烨这一刻钟的进宫路,心事几度翻覆,一时极为惧怕是东窗事发、身心发冷、如坠冰窟,怕到极处忽又生恨,咬牙对自己赌咒发誓,绝不像死去的父亲那样投降乞怜,死得叫人齿冷,他就是死,也要死出悲剧英雄的风范;一时又出神,想着他在禁宫与皇帝周旋,背地里计划竟然顺利进行,仿佛刹那间他就已经身登大宝,一念至此,脸色涨红,眼中更是放出狂热的光来。

来接他的小太监一眼瞧见,才说了一句“皇上传召……”就见他跌跌撞撞往里闯去,不禁暗骂一声,对旁边的小太监道:“瞧他那轻狂样儿,又像吃了蜜蜂屎,又像发癔症。”

旁边的小太监想笑又忍住,轻声道:“仔细说话,好歹那也是位皇孙。”

惇本殿里,景渊帝永湛才召见了九门提督张崂诗,这会儿已是有些神思倦怠,只望着手中那盏红灯笼发呆,听到门外动静,知是成烨到了,打起精神,笑着和气道:“免礼,都是自家子侄……朕政务繁忙,也有许久不曾好好看过你们了。”一改方才召见张崂诗时,冷峻迫人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