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罪恶感。
他们一主一宠害她受伤,他深感歉疚,他的兔子吃起素来,他理当亲自送她就医。到达医院,他迅速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前座车门,伸手要抱她下车。
她说:「汤大师,我的脚没受伤──」
「我担心你痛得昏倒。」他马上反应。「我让你不舒服吗?」他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像告解。
她却回道,「这句话比国王的新衣更像性骚扰。」
当莫霏的高跟鞋踏出车外,锥跟在大理石地板敲出清脆声响,汤舍确定这个女人绝对不会昏倒。他关上车门,走在她背后,尽管他认定这女人不会昏倒,罪恶感并没在他心中减去多少,他真是善良正义过了头。是啊,他听了一早的hallejah,背上长出纯白翅膀了!
遥望莫霏直挺挺的背脊,汤舍停不住跟随的脚步,换得莫霏回头对他说:「汤大师,我不要紧。再痛,我仍可以自己走进去,你的车不要挡在急诊救护车道上。」
没出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汤舍踅回车边,斜睨车窗倒影。他穿着背心、功夫裤出门,脚上还是一双室内鞋,若让设计师女友瞧见他这般不修边福现身公众场合,她铁定七天不同他说话,来场冷战。
鸣笛声猝然逼近,揪心刺耳。汤舍回神但没时间回头,直接上车,驶离急诊救护车道未及两秒,闪红灯的紧急医疗专车映进照后镜中。汤舍微眯双眸,调整镜子角度,眼神一诧,往后转个头,车子滑出车道,车身顿了一下。车轮小小擦撞到木船花坛边缘,他低咒自己,不该在引擎发动的状态下分神。端坐回身,他打转方向盘,把车开往停车处。
「祈祷医院」算得上是苹果花屿最人性、体贴的医疗机构,停车处像座美丽森林,让人一下车,多半忘了这儿是医疗院所,紧张、忧虑情绪被花香、被树木进行的光合作用稀释了去。
汤舍停妥车,望着挡风玻璃外的花团锦簇蜂舞蝶飞,深呼吸,打开敞篷,放低椅背躺下。树荫挡去大部分的阳光,依稀可见填塞绿筛孔中的蓝天。风一吹,他昏昏欲睡,似乎真睡了久久,阳光像剑穿着落叶射下来,他作恶梦似地弹起身来,车门开也没开,长腿一提,跃出车外。
跑在扁石行人步道,经过停车处出口苹果树林外的卖花木屋,汤舍忍不住旋足进去。
小店装潢奇特,比他帮归设计的兔子洞更像兔子洞,不知是否他太高大,感觉天花板很低,他手一伸,触摸那纹路原始的木质,一盏灯像蜘蛛网,结在他掌边,他以为张开五指能碰着,却是扣了个空。这天花板巧妙挑高,运用灯具烁耀错觉,教人难以察判。
「是不是有种服用变大变小药的感觉?」一个声音在问。
汤舍垂眸。娇小的女子站在他身旁,瓜子脸堆满笑意。转开脸,他望回天花板,说:「那不是夏绿蒂的网吗?」他辨识灯具上光丝曲折出来的字型。
「欢迎光临爱丽丝花店。」女子说。那夏绿蒂的网灯,将灯投射在进门的客人身上。
汤舍发现了,灯前细阴影扭成一个「爱丽丝」。真体贴!他扯唇,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先生,来探病吗?要水果花篮,还是鸡精花篮?」爱丽丝花店的娇小女店主询问着。「或者,其他营养保健品花篮?任君选择──」
把访客未尽周到的疏忽都考量了!真体贴、真体贴!
汤舍说:「不需要。」他探什么病,他是送一个体贴的伤者来就医!双腿迈开,他转身要离去,猝又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