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就被坐在靠窗的另一桌客人给吸引。

「老实说,严大小姐虽然凶了点、丑了点,但是若娶来当老婆,一个可抵好几个用呢!」一名看来喝了半醉的男人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坐在一旁的人白了他一眼,「别傻了,严家大夫人可精明得很,少了严大小姐就得多花好多银子请奴才,她就少了好多银子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到时要怎麽跟金绸坊的林老爷眉来眼去,再那个那个啊,哈哈哈……」

「也是,这曹大志也太孬种了,入赘又如何?总是个男人,都绿云罩顶了也没见他管管他老婆,还闷声不响的让她踩在脚下!」

「这你就不懂,自从温柔贤淑的小妾走了,曹大志的心也死了。」另一个人仰头饮尽杯中物,倒是语带同情。

「算了吧,严大小姐像个男人天天爲生活奔忙,操到分身乏术了也没人看过曹大志挺身爲她说一句话,他有多爱她娘?我呸!」一人从鼻子里冷冷哼了几声。

这一句句拉高音量的高谈阔论,就连在柜台後厢房的严沁亮都听到了。

虽然句句都是在替她在抱不平,但她感受不到,再怎麽说,爹还是爹啊。就是这些议论让她爹出不了门,让他变的怯懦、沈默,在大娘将自己的不快情绪往他身上发泄时,已无尊严的他就任她打、任她骂……

「这个月帐款就是这些了,沁亮。」慈眉善目的老掌柜是看着她长大的,轻轻拍拍她的肩,打断了她的思绪,「别多想。」

她强顔欢笑的点头,接过银子揣入袖口内,随即掀开帘帐走出去。

热闹的客栈内仍有许多人在谈论她爹的不是,她径自回到小曼的身边坐下,「哇,你们都吃完了,那要等我一下,还是——喔,我在马车上吃好了,帐收好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她刻意扬高的快乐声调,在袁檡听来多了一抹苦涩,他静静的看着她请店小二替她将那颗馒头包起来,再喝了杯茶,给了钱,拿了馒头走人。

「丑一,你还不走!」

小曼也跟着起身,却见他还杵在椅上不动,被这一喊才慢慢的起身。

蓦地,靠坐视窗的那名醉客突然朝严沁亮大吼了一声。「严家大小姐,叫你爹不要丢我们男人的脸!」

「好,秦大叔,但我爹人还是很不错的,别再批评他,小心我也会凑人的喔!」她也豪气的跟着大喊,甚至作势挥挥自己的拳头。

「哈哈哈……好好好!」秦大叔及同桌友人哄堂大笑。

看着她熟络的与那些大汉开玩笑,袁檡微蹙眉,一步出客栈,他便发现她脸上的笑马上就不见踪影。

「那些人真讨厌,虽然是关心大小姐,但拿家务事出来讲就不好,何况连大夫人偷汉子的事也……」小曼嘀嘀咕咕的上了马车的驾驶座。

袁檡看着严沁亮闷闷的坐进马车内,才跟着举步上车,坐在小曼身边。

严沁亮看来也许开朗随和,但内心还是有极脆弱的一面吧,只是,她总表现得很坚强。

片刻之後,马车抵达粮行门口,夥计跟小曼都帮忙将码头刚到的货搬运到仓库内。老帐房顾店,闲人袁檡则尽仆人之分,跟着严沁亮回到後西园。

严沁亮满身汗,习惯自己来的她一进房就将收到的银两、进货单据放在她对账的桌上,连同那颗连啃都没啃上一口的馒头。

不知怎麽的,袁檡对她如此亏待自己突然生气起来。总还是个粮行千金,怎麽过得如此寒伧卑微?甭说她那张苦命的黑脸,随便抓他府上的一名丫鬟跟她比,她都比不上,肌肤没她们白里透红,一双手更粗硬结茧的不像话,也许比粗工都不如。

思绪间,就见她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端了一盆水走进来,放在镜台的洗脸架上。

他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开了口,「一个人的命好或坏,我觉得并非是命中注定,而是依人而定。」在他看来,她就是自找的。

「不对,什麽事都是命定的,就像你遇到我,也是命定的,若不是我手上账本掉了,你现在绝不是站在这里,而是投胎去了,这位弟弟。」她踮起脚尖,像个大姐姐似的伸长了手,勉强拍到了他的头。

他一愣,有股火气涌上。什麽命定?她就不能爲自己想一想?「我说过了我不缺姐姐,而且,我刚说的话就在指你,你何须过得这麽委屈、这麽可怜?连饭也不能正常吃,你的那些家人根本是打算让你做到老、做到死,最後,也许草草的埋了你这个老奴,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话别这样说,没听过能者多劳?」她倔强的反击,表情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