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从白天一直进行到晚上,却审不出结果,曲曜堂考虑要不要用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他派人去请天水来——事实上,他很期待见到天水。

天水未到,密室的木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一只又黑又晶亮的眼睛往密室里偷瞧着。

坐在案前的曲曜堂神情悠然地为自己沏上一杯来自天山的绝顶香茗,擎盅静啜着,稍后,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不管是谁,都进来吧!”

“咿呀”一声,木门被一只细皮嫩肉的手掌推开。

一抹细瘦修长的身躯整个挡在门口处,身穿华丽的男人锦袍,束发、手摇香扇,乍看之下活像个男人,经端倪后,不难发现原来是个易钗而弁的姑娘家。

她学男人的姿态举步走进密室里,小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活像得意的小帮手,身后又紧跟了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脸无措地绞着小手,小王爷坐在雕镂精美的华椅上,不语、不笑也不看她们,专注地拭着玉器。当小王爷专注于某件事时,不喜无端被人打扰,更别谈主仆间的繁琐礼节,他从不受约束,服侍他多年的丫鬟们早已熟知他的脾习。

其中一个小丫鬟支吾地说:“小王爷,奴婢该死,魏姑娘她……”

“混帐!你口里的姑娘指的是谁?”魏奴儿受辱似地严厉瞪了小丫鬟一眼。

“啊!”小丫鬟吓得瑟缩起秀肩,连赔两声不是,匆匆欠身退下。

“小王的丫鬟不懂事,魏兄请勿见怪。”曲曜堂神色自若地举杯品着香茗。

“哼!”魏奴儿甩了甩衣袖,举手投足间皆散发浓浓的男人姿态,趋近曲曜堂,有礼地拱手作躬,“小王爷,有礼,魏某特来登堂拜谒。”

曲曜堂仍未起身迎迓,黑耀玉石般的眼底浮现一丝轻蔑,“魏兄……”

“刷!”地一声,魏奴儿合起香扇,把扇坠握在手里,举起的小拳头晶玺洁白,肌肤如羊脂软玉,态度谦卑地道:“小王爷如此称呼魏某,魏某愧不敢当。”

“呵!”曲曜堂轻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魏公子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小王爷,魏某特地前来拜会你,是听闻小王爷好闲情,扮审判官躲在密室里审问自家人,不禁好奇前来瞧瞧。”魏奴儿走到案前坐下,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儿清秀到简直可以用脱俗来形容,但此时这张小脸儿却推满了不怀好意的贼笑。

魏奴儿乃是官吏千候的大千金,千候被皇帝授封爵号,所食之邑两千户,在京城威风凛凛,前岁,候爷有意办她花嫁,吓得魏奴儿赶紧把包袱卷一卷,逃之夭夭去也。

魏奴儿自小就像个男孩子,调皮爱捣蛋,喜欢骑马打仗、射箭和打猎,反之,厌恶女红,不碰针绣,不画眉,不点睛,不穿金戴银,自十五岁及笄过后,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胸部居然有隆起现象时,简直引以为耻,因为胸前那两颗小樱桃又红又尖,穿上薄如蝉翼的霓裳毫无半点安全感,随时随地都在担心被他人瞧见她胸前的小点点。

而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那样挺丑的,便使用束带紧紧勒住胸部,企图防止它们成长,然后改穿厚厚的男袍,男装一套,等于就此与男人之间画下界线。

实际原因是——她觉得男人身上那股怪味儿实在臭到令人不敢恭维,是以,她认为自个儿对男人兴不起半点儿兴趣。

而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女人比较感兴趣,则是在她十六岁那年——

有一次,魏奴儿与表姊一块儿沐浴,从表姊身上看到了漂亮的曲线,回顾她自己却丑得不敢多瞧一眼,自那日起,她开始以欣赏女人为乐,日子一久,她便不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投错了胎?

她明明强壮得像个男人,却拥有女人的身段,她欣赏女人的美,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妖怪”,好像她做的事是天地所不容,不过她宁愿现在就死掉,也不要嫁给臭得跟屎没两样的臭男人。

而在她得知爹爹要办她喜事,便火速从汴梁逃到洛阳,打算在洛阳落地生根,想不到洛阳根本毫无生存的空间。

洛阳城并不是无生意可做,而是有个小王爷曲曜堂挡在前面阻碍前程,于是她手脚一动,便安插了个心腹在小王爷身边做事,打算伺机而动,慢慢搞垮曲曜堂,想不到竟被曲曜堂察觉。

“本王哪有魏公子来的闲情?特地为本王拨空前来,本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曲曜堂还揖道。

“小王爷客气了。”魏奴儿假装一脸好奇地轮流打量跪成一排的三个荷官,和一个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姑娘,“莫非这三人都是小王爷场子里的内奸?那么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