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亡命之途哪能经常梳洗沐浴?山寨里还天天烧热水,有女人天天替他们洗衣裤吗?这些人身上有些庄稼人常有的泥土和汗味,衣裳还有缝补过的痕迹——手比她还巧啊!和靠打家劫舍的强盗完全不一样。
好半晌,那少年才有些怯怯地道:「您的故人……咳,你的故人今夜子时会来见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还要等到子时?」程紫薇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又臭又满是跳蚤的鬼地方,现在外头天色还是亮的,等到子时得等多久啊?
「怕被人发现行踪吧。」程紫荆道,「这人自个儿要到子时才现身,却让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守着这座破山寨,你们不觉得他根本没诚意和你们合作吗?要是山寨被攻破,他随时能撇得一干二净。」
少年有些动摇了,外头的守卫立刻入内来要他去做别的事,然后那守卫定定地看着她,「三王妃,劝你别白费心机,我们和你那位故人的关系不一样,唇寒齿亡,相互依存,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不需要彼此猜疑。」
「共同的敌人?不会是我吧?」话说回来,她不是一向得意自己仇家要排到天边去吗?
「这你倒不用知道太多。还是好好休息吧,这里可不是高贵的腾王府,能供给你锦衣玉食,你还是省点力气。」
难道他们的仇家,指的是……程紫荆咽了口唾沫,不知该往好处想或往坏处想,往好处想,这群人要和东方家作对,是不自量力;但往坏处想,若真是东方家的敌人,她们两个弱女子,再加上肚子里这块心头肉,恐怕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劝程紫薇安静些,保留点力气,两人此刻也只能静待天黑再做打算。
到日落前,他们果真只送给她们一人一块干粮和水,后来还是看她是大肚婆,多送了一块油葱饼,程紫薇虽然瞪着香气扑鼻的油葱饼狂吞口水,仍是把整块饼拿给她。
「一起吃吧。」程紫荆把饼撕成两块。难为这丫头半辈子从没吃过这等粗食,稍早时她见她啃了一口干粮,皱起脸来差点吞不下去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程紫薇撇过脸去,「不用了,我……我肚子不舒服,真不知什么鬼东西。」虽然这块饼和方才那块硬石头显然不一样,不过……她才不跟大肚婆抢东西吃呢!
「这是庄稼人干完活儿的点心。」她偷偷凑向妹妹,把油葱饼塞到她手里,「还是温热的,你见过山寨里的绑匪会做这种东西吗?」她咬了一口,推着妹妹一块儿吃,「肚子饿的时候这其实很好吃。」
那味道真的很香,程紫薇终于忍不住吃了一口——天啊!她敢说她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明明就只是油饼面皮掺点葱而已,为什么比过去她天天在家里吃的,那些材料昂贵,手工繁复的点心更好吃?吃完了半片,根本意犹未尽,然后对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样一阵羞赧,好半晌才想起大姐的话。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不是山贼,是农民?农民为何要做这种事?
「最近也没闹粮荒,民生物资的供需也很正常。」程紫荆思忖着,他们没事不可能做这种相当于造反的事来啊。
看来还是只能等到子时才能知道答案了。
她们被关的「牢房」已经挖了个坑,目的就是让她们直接在坑上解决大小恭,程紫薇哪受得了?可她每次抱怨的话到嘴边,又怕招来那些人的报复——她可不是怕事,更不是担心她一点都不担心的大姐,而是怕大姐肚子里的小孩出事!
所以只好咬牙切齿、低声下气地问他们,总可以每次提一点水进来给她们洗手吧?幸而那些人也答应了。
程紫荆心想这若不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也是东方家惹出来的,她也只能静待救援,就是把一向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妹妹拖下水,她有些愧疚,尤其看着她虽然不满,却乖乖地替她捧来清水,心里更过意不去。
「这些人的目标本来是我,早知道就别让你上车了。」
程紫薇却重重把水放下,似乎想发难,未了却只是负气背过身去。
「你不要每次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以揽下所有的事,没有谁是一开始就能干的!」
这丫头是在抱怨她对她道歉吗?程紫荆默默洗手,但是又忍不住道:「那倒不一定,小时候学做帐本,我听一次就学会了,你和紫萝半天还摸不清头绪呢。」她对自己的天资向来极为自负。
「你比我们大啊!」真是有够厚脸皮的!程紫薇转身瞪着她,「做帐本能代表什么吗?因为这样就决定让你担下所有家业跟责任,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们愿意在家里没事绣花吗?我们不能帮上一点忙吗?你跟奶奶都一样,大事小事要江,出了事也是自己扛,都是程家的女人,有必要把我们当废物吗?我也可以吃苦,只要习惯的话。你什么都不让我们做,觉得我们不了解你的辛苦,但我们是自愿无所事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