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居的墙内是一片枫林,接着才是外侧四围的楼房,东西南北四座都是玉栏朱楯的三层楼,连栏杆上都雕着精美的纹饰。

这四座楼房,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四座楼房包围起来的土地范围,才是水月居主人的居所,按四季花信安排、繁花似锦的花园包围着雅致的主屋,一座琴楼就盖在人工湖上,湖畔落英如白雪覆盖银镜。

更夫敲过了二更,繁华如京城也渐渐归于寂静,水月居里却弥漫着一股濒临沸腾的不安,烛火通明如白昼。

「申时还没到就去请人了,要来早该来了,拖到现在,存心毁约。」穿着紫衣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嗓门,「早叫你们别拦着我,我就是把人打昏也会把他绑过来!」

「桂王府戒备森严,就凭你这点功夫,你这是节外生枝。」绿衣女子虽然也是急得额头冒汗,但仍是冷静地道。

「言而无信就是畜生,那也怪不得我把事情闹大,到时看谁难看!」紫衣女子忿忿道。

「谁难看?」绿衣女子不赞同地睨了她一眼,「他是王爷,就算不是王爷,也是男子;咱们宫主是女人,闹大了都是宫主吃亏。」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小莫又不在京城!要是她在的话,就算那孙子躲进皇宫,她也有本事把他打昏扛出来!」

绿衣女子叹口气,「小莫本来就不是『凌虚宫』的人,也不住京城,总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宫主说她相信对方绝不会言而无信——」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紫衣女子拍着桌面,「不行,宫主信,我可不信。咱们不能只是在这儿乾等,我再去一趟桂王府!」

紫衣女子正要走出暖阁,屏风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走进屏风后的寝房。

寝房内,伺候的小丫头忙着给火炉添加炭火和炉香,发鬓霜白的老大夫正在收拾药箱,四柱大床上,一身素白的女子看着窗外,月光筛进屋内的碧竹剪影,嗓音沙哑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衣女子柔声道:「二更才敲过。」

床上的女人闻言,脸上忍不住泛起一抹笑。

今天是十五,依照惯例,青霄与紫阳会在申时去请人。从申时纠结到现在都亥时了,可把他愁惨了吧?

紫阳见主子只顾着笑,着急地道:「我再去请一次人吧!」心里百般不想喊那人「王爷」,且嘴上说是请,但她其实打着硬闯的主意。

「不用了。」白衣女子看上去并不是因为逞强才这么说,紫阳和青霄也了解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脾性。

凌虚宫宫主水樾,在继任为宫主后没多久,就把凌虚宫给封了,带着凌虚宫上下徒子徒孙来到京城,开酒坊,开茶坊,开乐坊,京里的人们于是唤她一声「水老板」。

宫主说,她喜欢热闹,不想待在清冷的雪山上。但其实她们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帮东方家打赢战争。

水樾说她喜欢热闹,其实她喜欢的,是静静地看热闹——水月居才会盖成这样闹中取静,躲在家里不怕吵,一出门保证够热闹。

她说要帮东方家,因为巴望着东方家得到天下以后,她可以在国境内横着走当大爷。但其实她真正想当的,是躺着逍遥闲懒过日子的那种大爷。

她总是云淡风轻地说着笑,但她说的笑话总有一半是真心的,另一半,则是有那么一点事不关己的调侃。

「他若不想来,你就是带一支军队过去,他也有法子躲着让你找不着,干嘛这么费事儿?」水樾半靠在引枕上,虚弱的身子抵挡不住入夜的寒气,不得不尽可能以绒被将自己裹个密密实实。可她毕竟已经躺了一整天,实在难受,总也要想法子挪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让自己舒服些。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说话不算话?亏他们东方家曾是江湖上一代霸主!」

「急什么?不是还没三更吗?」水樾打着呵欠道。

「要真等到最后一刻,他不来怎么办?」紫阳拚命隐忍着濒临爆发的怒火,最后仍是忍不住道:「不行!我不能让那家伙过河拆桥!宫主是为了他们东方家才中的毒,他答应会帮您解毒以偿还恩情——还不是说能解毒他就不欠了!当时不救他根本也不关我们的事!那家伙竟然还好意思每次都非要三催四请、拖拖拉拉?」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紫阳已经暴吼出声,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桂王府去,找一个倒楣鬼痛揍一顿——正主儿她打不过,找他身边的人出气也行!

「他每次都拖到最后一刻,但不也每次都来了吗?」水樾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