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和定国公夫人的关系也不错,但那是因为两家是世交,如今婆家换成了全然陌生的东方家,她心里当然有些忐忑。
药浴虽然不好闻,但闻久了倒也习惯了那气味,而且浴后果然通体舒畅,她还忍不住到外头走走看看。
原来东方家的贸易,有京城首富“程记”的老板程嵩牵线,东方家提供人脉,让程记和各地的江湖势力合作,在中原几个大城暗中购置像这样的山庄。
东方家在中原的人负责保护山庄,而程记负责提供生意管道,并且让山庄有足够财力能自给自足,而这些山庄就是货物往来的中继站,在中原内乱的此时,这些中继站可是特别重要。
越往沿海,这样的中继站越多,旅程相对会舒适一些。
这倒让兰苏容有些想法,她找来了八娘,告知她打算每到一个中继站,就清点一些她的嫁妆留下,一来分散一点风险,二来也算是尽一点雇主的责任。
八娘也觉这主意好,想起了大少主的交代,便让兰苏容直接作主,同时兰苏容也已经列出能够留下的嫁妆项目,大概是几块蓝江县以东的土地,反正离龙谜岛太远,就让山庄里的人可以按时去收租。
入睡前,八娘问她愿不愿试试她祖传的推拿术。兰苏容也担心自己身子太乏撑不到港口,便让八娘一试。原本八娘手劲大,她差点要哀号出声,可是那些酸痛竟在推揉下逐一消散,最后她甚至就这样睡着了。
八娘见兰苏容睡了,轻手轻脚地退了开来,这时有人来敲房门,她拉开房门,原来是这次负责指挥调度的领队,这会儿终于拉下斗篷,一张俊脸不再藏于面罩之后。
“她睡了吗?”那人探头往房里看。
“我帮她推拿过,才刚睡着。”那人露出满意的笑,“八婶的功夫自然没话说,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了。”
“这么说就见外了。夫人好不容易盼到的儿媳妇,我一定让她稳稳妥妥地嫁到你们家去!”
“您也早点休息吧。”
“你也是,快去歇着吧!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他们这一路上的平静,全是因为有人亲自领着一支队伍,做前锋又做垫后的,这小子跟他爹一个样,不亲自确定所有手下都完成任务了不放心,本来作为前锋先一步来到这山庄把一切都吩咐下去,又一人一骑地策马去确认垫后的队伍安危,这才跟着垫后的队伍一同抵达。
那人只是痞痞地笑开一口白牙,就像平日对长辈耍赖时一样。临去前他又看了一眼屋内,这才甘愿回自己的院落梳洗休息。
白天赶路时,兰苏容就像时下走江湖的女子一样戴上帷帽。在京城,稍有头脸的世家女子出门时也要戴上皂纱帷帽,但以前她常常仗着自己身手还行,换上一身荆钗布裙,便偷偷溜出门,和家中其他姊妹不同,就算被祖父逮着了,她耍个赖也就没事了。
母亲贵为郡主,父亲又是继承爵位的长子,她则是父母最小的女儿,她所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当母亲娘家那边的表哥表姊说要教她习武和骑马,连亲姊都不允许学习的,她嘟着嘴,闹一会儿脾气,祖父就让她学了。
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是最没资格怪祖父偏心的人。
当渐渐习惯了赶路的步调,身子也总算在梁大夫与八娘的照顾下没有累垮,兰苏容开始想家了。
她还是不后悔这个决定,只是终于放下心中的不平和不以为然,涌现对亲情与离别愁思。
她这辈子,还不曾离家这么远,这么久过,而且将没有归时。
突如其来的鼻酸,让她慌忙忍住呜咽,庆幸没有任何人瞧见。
她开始会在月色下发呆。
接下来的路途中,那些伺候她的女卫开始会给她送上一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像是书或是市集卖的小玩具一类。
她一时没想过询问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迎亲队伍的行程事先经过缜密的安排,有时会刻意赶长一点的路,天还濛濛亮就出发,途中只在前锋队伍事先侦察过的安全地点停下来吃点干粮和水,然后一直赶路到太阳下山,这是因为到下个中继点的距离特别遥远。但兰苏容始终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她很清楚,若她有意见,也只是在扯后腿,所以尽可能让自己有体力和意志配合行程,就是最好的意见。
就要入冬了,万一因为她的娇生惯养而延误回航之日,那可不是好玩的,这大批人马恐怕得在异乡过冬了。
这天赶的路较短,她因而有空闲坐到屋外看月色。
是错觉吗?京城的月色在她的记忆里,不曾这般明亮如白昼,屋瓦和紧挨着屋宇的银杏树,都像洒上了一层白霜,亮如水银,一景一物未因夜晚而显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