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地啊!祖宗啊!……”如丧考妣也不过如此吧。
此刻,梅家人的希望全系在梅玉良身上了,梅玉良身为见不得人的杂种,多她一双筷子早已嫌碍眼,少了一个她更不可惜,而梅仁财大可对外宣称派了庶子出使,亦不算抗旨。
唉。梅玉良叹气。她想,她应该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赏赐给特使的物资不算吝啬,不过想当然耳没有梅玉良的份,梅家人肯让她打包自己的行李,顺道赏她几张银票,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她应该感到前途渺茫,应该无助且痛苦,但事实却不然。
猡国,这名字突显了中原人的骄傲自大,它真正的名字是伊革罗斯,是她母亲的故乡!
和自以为是的家人不同,梅玉良老早就从过世的母亲口中听过关于伊革罗斯的一切,那是个富庶安定不输无道皇朝的繁华国度,有着与皇朝截然不同的文化风采,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大海,来往东西两岸的商旅也证实了她母亲的回忆不假。
梅玉良的母亲十多岁时因为家贫,和同伴到城里讨生活,后来又听信同伴的话,认为遥远的东方是黄金国度,能赚许多许多的钱为家里纾解困境,于是和同伴应征了船工,千里迢迢来到东方。
无道皇朝确实富庶,但她的母亲却没有一夜致富。语言不通,又无一技之长,谁会想雇佣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在每个人都挤破了头想挣一口饭的大路上,人家连苦力也只挑男的,女人大概只能流落青楼,或沦为贵族的玩物吧。后来,一个富商便把她的母亲当成礼物送给了在朝为官的梅仁财。
有着这样的出身背景,梅玉良母女在梅家地位当然不高,尤其梅仁财对她的母亲又只有一时的新鲜感,并非真心喜爱。当年梅仁财刚升官,正是意气风发,对妻子的彪悍跋扈开始心生反抗,而让梅玉良的母亲踏进梅家门,就是他反抗悍妻的“辉煌战果”之一,跟情爱没什么关系,想证明自己是一家之主的意气用事成分还比较大。想当然耳,这种勇气就跟突然间吃错药一样,药效过了,病猫依然是病猫……
特使出航的送行大典在帝京少阴城位于乌江畔的渡口举行,之后梅玉良得搭船走乌江到海港“沛颠”。只不过这场送行大典场面有些冷清,皇帝甚至只派了一个职位低下的宫人前来主持,梅玉良一上船,宫人前脚才离去,梅家人连留下了演戏也懒了,一个个打着呵欠准备回去睡回笼觉。
梅玉良已是一身男装打扮,抱着唯一的、少得可怜的行李,回望她自出生起住到大的帝京。心中若有感伤,也是因为她从未离开这片土地吧!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离开帝京,第一次走出城门,就要漂洋过海离开这个国家,她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期待,这一刻她才明白,对于笼中鸟般的日子她早已厌烦,只是当身不由己时,她没有多的闲情逸致去渴望蓝天。
而现在,她就要起程了!她要出航,要飞翔,要离开牢笼,代替母亲回到她日思夜年的故乡!天真的她有些激动,几乎要热泪盈眶,握住母亲留给她的项链,她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一定要跟她一样兴奋。
至于茫茫未卜的前程,就交给未来去担忧吧!
船老大哟喝着水手准备出航,偏偏这时,官道上起了一阵骚动。
“等我啊!等等我们,我们还没上船啊!”
梅玉良一愣,看着那浩浩荡荡但略显仓促凌乱的车队,以及前方前方为首的金发胖子——她没看错,真的是一头金色鬈发!她以为在帝京极少有异邦人,至少她有记忆以来几乎没看过,除了她的母亲以外。
对皇朝的现况,梅玉良其实是无知的,身为梅家人眼中的耻辱,她没有多少增广见识的机会,否则她会知道前朝已经有一位猡国来的官吏,而这位官吏在应天帝继位后,并不受重用,甚至几乎已经与被罢官无异。
金发男人气喘吁吁地下了马,走到另一辆马车前,搀扶一位中年妇人下马车。待挑夫把马车内的一箱箱行李全搬上船后,他一一地打赏,连船上的水手和船老大也有一份为数不少的礼金,这立刻让原本颇有微词的船老大和水手们脸色和缓了下来,还帮忙把他那简直要堆成小山的家当搬进船舱。
“你一定就是梅家公子吧?”金发男子和妇人一上船,一眼就注意到在黝黑又粗野的水手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梅玉良。
“在下赛巴丁,这是我内人朱小玉,别怀疑,她是土生土长的少阴城人士,至于在下本名赛巴斯丁·罗南,我猜想梅公子可能听说过在下,但在下还是自我介绍一遍,在下来自伊革罗斯帝国第一大港维多利亚城,二十年前来到无道皇朝,蒙先帝赏识,当了几年小小的官……”赛巴丁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才突然发现什么似地,肥胖五指摸着下巴,疑惑地端详起梅玉良,而他身边的妇人早已一脸了悟,用手肘顶了顶有些失礼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