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巴丁其实已经在帝京将银票全换成黄金或其它值钱事物,他毕竟比梅玉良有经验多了,知道在港口货币交易有许多黑幕与陷阱,有些人吃定了外来客需要现银和黄金,行情随他们操控,价格乱涨乱杀都有。
他找了信得过、有商誉的金铺,替梅玉良换黄金。他看出这孩子真的从没离开过家人,竟然对他一点防心也无,把银票全数奉上,而梅玉良小心翼翼收在包袱里的全部银票,最多只够支付到伊革罗斯的船资,而且还得不吃不喝才行。赛巴丁心里不禁替梅玉良感到心酸,换银票时特意把自己带出来变现的一双古董鼻烟壶也拿出来,然后将银票与鼻烟壶换到的黄金全拿给梅玉良。
“不要收在腰际,这里扒手多。”他叮咛道,“还有千万别落单。”
沛颠对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的梅玉良来说,到处都充满新奇,它不只是座海港,还盛产温泉。所以除了办正事之外,赛巴丁就带着朱小玉及梅玉良四处逛逛。
从无道皇朝到伊革罗斯帝国的航程,不只要看海象、看老天爷脸色,更有可能遇上海贼袭击,所以找到一个对海域熟悉,甚至在海上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船长等于替自己找到一张保命符。
在寻找合适的船长与船员这段期间,赛巴丁靠着曾经当过官的人脉,以及梅玉良的特使身份,在沛颠县令的别馆下榻。海港这种地方,客栈也是龙蛇混杂,满街都可能见到喝酒闹事的水手,暂住官邸相对安全许多。
在沛颠的第一个晚上,朱小玉就点破了梅玉良是女儿身的真相,原来在船上时她第一眼就看穿梅玉良是女扮男装,赛巴丁则是经妻子提醒才恍然大悟。
“你放心,我们并不打算揭穿你。”但想到梅家竟然不讲情分到这样的地步,赛巴丁夫妇都有些愤慨。男儿反正早晚要离家自立,出外闯一闯也好,女孩儿再怎么说也不该让她无依无靠地流落在外啊!
“老实说我也不赞同你一个人把孩子离乡背井到那么远的地方,但硬要你留下来我们也不安心。”梅家做得这么绝,那个家可能早就没有她的容身处。至于成功出使?恐怕皇帝压根也没在意过。总不能要她一个人留在沛颠,那更是危险。
“我丈夫希望你和我们到伊革罗斯后,你能留下来陪我,他担心我刚开始在异国没有熟悉的朋友,连这些女人家的知心话都没对象,这个想法是自私了点,不过决定权在你,你愿意吗?
梅玉良其实有一瞬间的犹豫。确实她一开始很豁达地想,生死由命,能不能到达伊革罗斯还是未知数,更何况要平安回家?
然而所谓的”家“,她真的拥有过吗?家是什么?是四片墙和一方屋宇?还是有人等着、守着、盼着她的地方才叫家?若是前者,那么何处不能为家?若是后者……她苦笑,恐怕她根本无家可归。
她会怀念从小住到大的偏僻院落,会怀念多少次偷偷从狗洞溜出去闲晃的街道与小巷,但也仅仅是怀念。
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再抬眼,她已作出决定。”好。“
朱小玉笑了,”真好,其实我有点怕你不答应呢,我跟丈夫曾经有一个儿子,跟你一样从小就因为奇特的外貌被欺负,只可惜他十岁哪年就早夭了,所以看到你,我们夫妻俩都有些心疼,我们比谁都明白你自小到大并不好过,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让丈夫收你作干女儿,好吗?“
梅玉良只能点头,好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眼眶都热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心疼她……”干娘!“
朱小玉笑着拍拍她的头。
她有家人了呢!梅玉良突然觉得,那茫茫大海,一点也不足为惧了。
在短暂停留沛颠这段期间,赛巴丁负责找船长和船员,梅玉良和朱小玉则依照赛巴丁的指示,准备航行需要用到的物品,其中包括一种用葫芦瓜熬成的硬汤块,以及梅玉良从来没见过的绿皮水果。
“你干爹说在海上容易得一种怪病,需要这两种食物。”另外还有姜,得种在盆子里,在这两种事务吃完后可以替代。
梅玉良拿起一颗绿皮果子,闻着那极令人喜爱的香味,“好像很好吃。”
朱小玉跟小贩拿了一颗切片的,想不到才咬下第一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眉咋舌。“好酸……”
“这是不是还没熟透啊?”
“应该吧。”她们在帝京从没见过这种水果。赛巴丁要她们和商贩购买已经榨成汁的,装在水袋里密封好。
有县令帮忙,他们几乎在第一天就备妥赛巴丁交代的物品——大量的酒、茶叶、烛、炭、各种腌肉干、果脯、五谷、酸奶,和一种极为坚硬,据说能保存十年的饼,一些常备药品和保暖衣物。赛巴丁虽然已形同被罢官,这些年可没闲着,早已攒足金山银山,足够他们购买在船上的必需品还绰绰有余。而当天晚上赛巴丁也带回了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