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是喜欢有院子的房子,像我们在皇朝时的宅院那样。”事实上他是担心妻子不习惯住在市中心的吵闹。不过城里生活还是比郊区方便许多,他还得先了解离开的这二十年里伊革罗斯的变化,好把他那一箱一箱的黄金转作别的投资。

“我觉得现在也挺不错。”朱小玉说。维多利亚城有许多东方人,这儿的商船往来,人口出入,黄金汇币买卖,都有一套严格的官方制度,窑子与酒馆设成专区,水手有了他们的去处,自然不会在街上闹事。

朱小玉闲不下来,决定利用他们现在住的这栋洋楼原有的店面做点生意。皇朝妇女的女红针线活儿在东方是稀松平常,到了这儿可值钱了,她和梅玉良乐得每天日头下山后,坐在壁炉前边做女红边话家常,待隔日她们开店时,一条绣帕就足以让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抢破头。

维多利亚城是伊革罗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分为三大区域──港口与大广场所在的商业区,总督厅与巡警厅所在的新城区,以及拥挤杂乱、流莺与水手们的大本营旧城区。平常梅玉良不会自己一个人到处闲逛,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不太好——就这点来说,她挺想念帝京的规画,方方正正的,街道一横一竖,不容易走岔。

赛巴丁出门谈生意了,而朱小玉不知道梅玉良方向感不好,要不就算自己受了风寒不方便出门,她也不会让干女儿为了想替她熬点姜茶而独自上街。

当梅玉良第三次被喝醉的水手痴缠,被误以为是流莺时,她才知道自己走错方向了。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商业区,正好在新城区与旧城区之间,商业区原是旧城区的一部分,前任总督上任后大刀阔斧地改建,但再怎么改建还是无法和后来扩建的新城区相比,部分街道仍保有旧城区的模样,小路交错复杂,也难怪她一时不察误闯旧城区。

这让梅玉良有些慌了,表面上仍强作镇定。她拉紧兜帽,街上有人打架闹事,两旁或倚在门边、或站在灯下的妓女们讪笑的声音,让那些男人更加热血沸腾,她听到许多低俗的字眼,有几个男人注意到她,高声问她的价码……

梅玉良当下想也没想地躲进暗巷里,只想离那些吵闹的源头越远越好。她不知道这么做只会更危险,当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心下一慌,在小巷里跑了起来,慌乱间有弯就拐,有门就钻,待她冷静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像坠入蛛网中的小虫子,被困在旧城区这些羊肠小路交错而成的迷宫中。

眼前情况有些诡异,因为她不停往人少的地方钻,没想到却走至了一处特别僻静的院落,但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无意间闯进某户人家的门户里……

好吧,这里是哪里并不重要,总归是在旧城区,她得快点找到回家的路,入了夜这里恐怕更混乱。梅玉良推开一道虚掩的门,探头探脑地想找找有没有清醒的人能问路,冷不防却听到一阵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

“……六月的上弦月是雌鹰离开老巢的时间,她会到北方避暑,而且不会带太多护卫,荆棘的主人离开国境,她的骑士团现在无心护卫雌鹰,要射鹰就只有趁这时候……”

是猎户吗?声音听起来不像喝醉的醉汉,或许她可以上前问路。

“射手是谁?”

“是月桂……”说话的男人抬起眼,在布满蛛网的篱笆与颓圮的梁柱间与梅玉良对上了。“是谁?”他拔出腰间的佩剑。

梅玉良原想张口解释,然而她再笨也知道那两声金属的摩擦声是什么,男人眼中的杀意惊醒了她求生的本能,在两个男人推开那些碍事的——或者根本是伪装用的梁柱与木板前,梅玉良转身拔腿就跑,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似乎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秘密……

天晓得这些伊革罗斯人是怎么着?连打猎也有秘密?

身后,男人的怒喝声传来,“有耗子,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同一时间,她更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和兵器撞击声,或远或近地从后方朝她袭来。

天啊!她真的这么倒霉?怎么方才闯进来时没人拦她,这会儿全部的人突然惊醒似的把她当过街老鼠?

稍早一阵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早已让梅玉良有些疲累了,她在复杂的巷弄中左弯右拐地妄想甩开追兵。

当她躲进一条窄胡同,还来不及找到能躲藏的地方,一只强壮如钢铁般的手臂猛地将她“捞”进一条更狭小的暗巷内。

“想活命就别出声。”男性低沉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

一只巨掌捂住她的口鼻,铁臂捆紧了她,她就算想出声也没法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