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在艺文界,几乎人人都知道“shale”,与一般乐团驻唱、供年轻人飘舞狂欢的pub不同,shale只卖酒,卖优闲,卖仿佛能够随之堕落的黑色神秘,空间与时间流动着哥德式的冰冷与英伦式的颓废,聚在这里的大多是艺术创作者,更多的是抛开现实生活里的虚名,只为来这里享受自我放逐般糜烂的“过客”──黑恕原会这么形容这些人,而这些客人的身分往往也只有身为老板的黑恕原最清楚。

越是在灯光下有身分地位的人,反而越渴望有那么一点空间,能够潜伏在黑暗中被世界所遗忘,因此shale的大门为所有人而开启,独独拒绝两种人──记者与毒虫。

这里是黑恕原数家pub里他最常坐镇的一家,也许和他的本业有关,这里经常聚集了各方艺文界人士,也是王雪葳室友兼死党l打工的地方。

她已经有预感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她厌恶自己和黑恕原那些明明不亲密也不熟稔,却复杂如蜘蛛网般的关系。

“怕了?”见她迟迟不肯下车,黑恕原冷笑道。

王雪葳咬牙,开门下车。

打她懂事以来,所谓的“激将法”在她身上从未发生作用,但显然黑恕原在这方面是她的克星。

shale今天不寻常的停止营业,雾面玻璃门上透着橘黄色的光,门板上挂着休息的牌子,但王雪葳没兴趣知道为什么,只是当她走进shale,原本薄怒的情绪,在师长与好友们见她出现时那既欣喜又担忧的目光下变成了不知所措。

“还是老板有办法!我们都快急死了……”l是第一个跑向她的。她那双丹凤眼因为王雪葳三天没回住处又失联而自责的哭成核桃,王雪葳原本带刺的心被愧疚与温暖所抚平。

她不善于面对这些:王雪葳所表现出来的淡漠是一种保护色,骨子里是所有人也不能明白的高傲,高傲的人在面对关爱与同情时往往显得狼狈。

“先吃饭吧。”黑恕原让店里的厨师先把晚餐上桌,平淡无波的语气仍然带着他一贯的、不可违抗的命令气势,像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是值得多做讨论的。

王雪葳这回意外的没因他的强势而气恼,甚至是有点感激他的。

第二章

那是在一次国际画展上,地点是在日本东京,备受瞩目的画坛新秀从上千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与大师级名家一起将作品在国家展览馆展出。

第一天的剪彩与酒会只开放给媒体与主办单位邀请的贵宾,黑恕原便是其中之一,他以横跨欧美日各大艺廊的经营与投资者、古董商、艺术品仲介的三重身分,在艺文界中向来是个备受重视的人物。

开幕酒会上随处可见艺坛名人,东着长发穿着随兴的名画家、气质温文尔雅的国家乐团首席指挥、一身波西米亚风格装扮的知名女作家……艺术的领域是殊途同归的,艺文版的记者自然也要有点文艺的底子。

这天的黑恕原难得低调,他从来都是镁光灯追逐的目标,却挑在剪彩时,所有人聚集在展览馆前,没人有空他顾时从侧门进到会场。再怎么习惯被当成焦点,偶尔也有想清闲一下的时候。

他驻足在一幅画前许久,深蓝色的调子,冲击性的构图,充满浓烈的个人色彩,仅仅是看上一眼就再难移开视线。

“这画像有生命一样,是吧?”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同样也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名书法家叶晖。在艺文界,黑恕原的风评毁誉参半,半数的人欣赏他,半数的人厌恶他,欣赏他的人和他知交莫逆,厌恶他的人则简直拿他当苍蝇。

黑恕原当然认同此画画者的才华洋溢,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原因是下方的卡片上,作者资料透露了这幅画出自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之手。

“年轻的新秀画家,倒不失为一个能炒作的好话题。”在商言商,有没有生命他不感兴趣,他看到的是可观的阿拉伯数字。

慢调斯理的一句话,带着一贯的傲慢与慵懒,一字不差地传进几步之外,原本看着另一副画出神的白衣少女耳里。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叶晖对黑恕原这种会让许多艺术家反感的势利观感只是大笑,“你一句话,这年轻人还怕不‘钱’途无量吗?”

“卖画只是一时的金钱交易,把作画的人当成偶象推销,这笔买卖就能够变成长远的投资。”

白衣少女拧眉,但眼睛没移开她正在欣赏的画作,只是神情已没有方才赏画时的专注与愉悦。

她很年轻,素净的小脸脂粉末施,白色削肩洋装,白色帆布鞋,白色渔夫帽,活泼轻灵的短发,整个人有一种干净到不沾尘烟的灵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