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恕原心思却仍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是她太年轻且涉世未深?还是被养在象牙塔里不知人间疾苦?但不管是哪个答案似乎都不至于让她对他的话反应这么大。

他想,他发现了一个有点意思的玩具。

“您对这届参展的作品可有特别的感想?”东京艺文报的记者拿出录音笔:展览规定不得有相机与摄影机入场,其他报社的记者也开始准备笔记和录音。

黑恕原依然神色自若,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瞥了一眼有些局促的王雪葳,发现她对人群的包围感到窘迫不安,这非但没有让他仁慈地收起玩心,反而更想捉弄她了。

“我刚刚发现了一颗明日之星。”黑恕原的英语说得可比日本记者流利多了。他忍不住期待身旁这愤世嫉俗的小女孩会如何接招。“这位是王雪葳小姐,我打算买下她这次参展的作品‘仲夏夜’,至于出价……”淡瞥了眼一旁王雪葳咬唇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扩大,“我想以上届在巴黎时买下‘街角’的两倍价钱做起价。”

现场一片哗然,因为“街角”的画者如今是风格自成一家的巨匠级画师,黑恕原买下那副画大手笔的价钱可是震惊画坛的大新闻,当然那位画家在画坛的身价也从此水涨船高。

“她值得这个价钱。”黑恕原刻意一语双关地道。

群众的焦点转向脸色有些发白,与在场众多大师相比之下显得娇小无措的王雪葳。

“微笑啊!小女孩。”黑恕原有些促狭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他弯下身,状似轻匿地在她耳边咬耳朵,现场若是有照相机,只怕镁光灯会此起彼落闪个不停。

“你的脸色好差,不会是面对这些记者就害怕了吧?刚才那股气势到哪里去了?”他瞧见她握紧的拳头,僵直着背,不肯示弱,真是脾气倔到了一个极点。黑恕原有个让人讨厌的恶劣兴趣,就是见到越是倔强、越是硬颈的对象,就忍不住想使出浑身解数逼对方低头。

王雪葳对这男人的挑衅除了气愤,就只剩莫名其妙了,她刚刚或许失礼,也不屑他的海涵,可是他这种摆明要看她好戏的态度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王小姐才刚升上大学一年级吗?有没有打算办个人画展?”

记者的焦点纷纷转向王雪葳,她几乎没办法将那些像潮水般涌来的问题听个仔细,尤其会场上多半是日本记者,生硬的英语腔调加重她听辨的困难。

似乎大家都认定她的“仲夏夜”卖定黑恕原了吗?王雪葳更怒。

就算艺术家卖画时跟商人没两样,但她总可以为自己的画选择主人吧?

然而她再怎么不在乎世俗眼光,再怎么年轻,也知道如果当面拒绝了黑恕原,对她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处,媒体喜欢黑恕原,尤其是在日本、香港和台湾等地,她的拒绝大概只会被解读为不识好歹或拿乔自抬身价。

沉吟许久的王雪葳,终于注意到现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发表感言。

她如果就这么顺了黑恕原这满身铜臭味的屠夫的意,那她王雪葳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对黑先生的谬证和欣赏,我真是受宠若惊,但是很可惜……”

很可惜什么?众人瞪大眼,不相信她竟然敢不卖黑恕原面子。

王雪葳晶亮的眸子浮现一抹令黑恕原心神悸动的神采,她朗声道:“展出前我就已经决定将这幅作品献给我的恩师,黑善真老师。”

黑善真与叶晖不约而同地笑出声音,当然是很低调的,只是对黑恕原难得吃瘪有些忍俊不住。

“这小娃娃真不赖,我欣赏她!”叶晖用中文大笑道。

黑恕原的微笑不变,眼底却兴奋莫名。

他原本猜测小女孩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如果她当众发飙,他顶多会觉得有趣,这小女孩有勇无谋,对他来讲就只是个新鲜的玩具:如果她低头接受他的提议,那么她连玩具也不是,对他再没什么吸引力,虽然他仍会履行承诺,支持她在他的艺廊开个展,将她作为画坛新巨星来推销。

不过她立刻就反击了,而且漂亮地给她和他台阶下──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个台阶等于是赏他一盆冷水当头浇,她小姐宁愿送画也不卖他。

送画的对象还是黑善真,他的长辈,他可真的是没得还击了。

“真可惜我刚刚没问清楚。”黑恕原仍旧保持风度,对在场记者道,“不过送给我姑姑也好,她常抱怨我太少拜访她,我想从今以后我会常常去叨扰我姑姑。”他轻松地主导了局面,几位记者──尤其是女性──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继续宣布,“我对王雪葳小姐的才华仍旧相当激赏,期待我的艺廊有机会为她展出个人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