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旋转头看见黎冰抓着他的毯子把自己包起来的模样,不知为何,脑门突然一热,连忙甩甩头,背过身去。
他在胡思乱想什麽?
吊床旁,连在义庄里也照睡不误的阿贝已经轻轻打起呼来了,黎冰从吊床缝隙看向帐篷另一侧同样也打地铺的凤旋,才想到自己占用他的床位。吊床虽然不太舒服,但乾草铺地更克难,她心里有些愧疚,纠结了好久,终於困难地开口:「对不起。1
她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放下身段。自母妃病後,她只要走出长乐宫,就会想起太医院怎麽把长乐宫的悲惨当成对太平宫投诚的礼物,整座炎帝城都是一样的!於是她强迫自己绝不向那些人示弱。
凤旋已经背对着她们主仆俩侧卧,淡然应道:「我已答应了殿下,殿下不必过意不去。」其实他心里有些疑惑,大公主会是小雪吗?但小雪并不像大公主,身上彷佛刻意包裹一层无形的冰和剌,他对自己没来由的联想感到可笑。
大概是因为以公主的身分来说,这麽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谢你答应帮我。」但,凤旋不是「那些人」。黎冰侧躺在吊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过去和现在,他依然慷慨而温柔,她忍不住微笑。
「殿下客气了……」他想了想,继续道:「殿下的身分不宜公开,今天起如果有外人在,请让末将喊您『先生』吧。我已经对下面的人说过,您是要前往永济国的教书先生。」
「好。」
她这麽顺从的应对,又让凤旋想起小雪,他几乎要开口询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偏又不知从何问起。
问她是不是小雪吗?这未免也太怪异。
「殿下早点睡吧。」他只好道。
「你也是。」
可惜,他几乎一夜无眠,也不知是後悔自找麻烦多一些,或是……想起小雪多一些?
而他身後的黎冰,几乎舍不得翻身,噙着好久好久以前就已消失的、温柔的微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终於敌不过疲惫与困倦,沉沉睡去。
关於女扮男装,阿贝可是驾轻就熟,毕竟她就是女扮男装才能混进衙门得到那份蝴口的工作,而她此行任务还包括必要时得替黎冰引开凤旋身边的人。跟官兵打交道,称兄道弟,她同样很有心得,因此才到营里第一天,凤旋身边几个守夜的兄弟,谁负责游骑将军帐里的杂役,她大概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们必须在天未亮时拔营,赶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紮营地,委实不轻松。幸好凤旋已经对外说过黎冰是要前往永济教授大辰文字的先生,为避免此去永济再遇上土匪袭击,凤旋好意收留「他」同行。有关尊师重道这点礼节,大辰人民还是讲究的,因此粗重的活都轮不到黎冰来做。
就这麽赶了两天路,没得梳洗,还得跟着吃粗粮,黎冰没开口抱怨地忍下来,让凤旋更加讶异。
她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然了,皇室娇养的花朵置身在荒山野岭,和一堆习惯於泥地里打滚的臭男人待在一起,尽管穿着一身布衣作男子打扮,仍像泥坑里的一颗珍珠。但黎冰从不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抱怨,她只是静静地、淡然地把自己打理好,努力不给凤旋制造麻烦。
第三天他们在河边紮营,弟兄们一个个干完紮营的活儿便跳到河里快活去了,凤旋也在黎冰眼里看见渴望——她依然面无表情,好像那已成为习惯,却又忍不住频频看向清澈的河水,最後才趁着那些男人上岸後,到水边小心翼翼地洗着手和脸,让凤旋心里有些不忍。
於是他吩咐人烧了几桶热水送进他帐内,让黎冰和阿贝都能简单地梳洗一下,而他自己则双手抱胸像尊门神似地矗在门口,好像盯着弟兄们操练似的,谁知道他们的凤老大是在站岗呢?
这夜难得开伙——鹰军算是已经离开三不管地带,再往前就是永济国——凤旋忍不住将自己碗里较丰盛的菜色分给黎冰一些,他想公主殿下这几天肯定吃得很勉强,宫里的食膳和行军时的伙食毕竟有天壤之别。
三个「知情人士」之中,就只阿贝感觉到有些尴尬。这几天她多方打听,看来游骑将军颇具威望,深受下属信赖,讲纪律也讲情面,但他对公主的体贴似乎掩饰得不够好,昨天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怀疑他们的凤老大和这位文弱貌美的教书先生……好上了啊!
阿贝听说,这几年军队平日都在天京接受训练,也不是没有接触姑娘的机会,例如霍大将军的外甥女就对这位高阳二王子挺有好感,只是凤旋一直都客气到了极点,给那些姑娘软钉子碰,到最後还有传言,凤旋会对那些姑娘这麽冷淡,是因为和另一个蓝参将是一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