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卫天培的关系只比和卫丽媞好一些,小时候卫天培和两个妹妹因为他们母亲对卫天尧的憎恶,和父亲明显冷落的态度,也对这个异母弟弟恶意欺陵,直到他们渐渐长大,最先改变的是卫香媞,她不再加入兄姊的恶意嘲讽与捉弄,偶尔会在他背黑锅时站出来说实话……仅是如此,对从未有人关怀与在乎过的卫天尧已经聊胜于无。

然后是体弱多病,总是被关在大宅与书为伍的卫天培,本性善良的他试着伸出友谊之手,并希望卫天尧偶尔偷带他出去骑马。

急于获得朋友的卫天尧当时答应了,他替卫天培掩护了几次,以为终于有一个哥哥接受他时,一场倾盆大雨让两个偷溜出大宅的男孩子淋得浑身湿透,回家后卫天培就此一病不起。

他也被逐出未曾接受他的家门,如果不是过世的老头子欠下一笔几乎得抵掉整座红狮山庄的债,得靠他出面解决,他至今都不会被卫香媞找回来。

卫天尧骑着帝斯,漫无目的地奔驰,待他回过神来,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红叶牧场亮着灯的主屋,然后才是昏暗的天色。

成斓说她的母亲和叔叔旅游回来了,所以今天没办法陪他。

他坐在马背上,望着灯火通明、隐隐传来欢笑声的屋子许久,依稀记得多年以前的他也曾经这样看着很多的人事物:兄姊在他们的生日宴会上拆着送给他们的礼物、班上同学在园游会和运动会时前来为他们打气的父母、天培在家自学却仍然有许多的朋友——虽然长大后卫天尧认为那种「铜臭味相投」的所谓「世交」,有不如没有好。

在牧场主屋热闹烘烘的欢声笑语中,似乎有个特别洪亮且开朗的大笑声,在他所认识的年轻女性里,没有一个会笑得这么放肆与豪迈,只除了……

「rose……」毫无所觉的,他喊出了她的名字,却像是低回在夏夜晚风中破碎的呓语,喉咙又仿佛被荆棘捆绑般疼痛。

这一个月来,成斓把他的小木屋布置得温暖又舒适,她总是在餐桌上摆满为他精心料理的食物,门廊和窗户还挂着她闲来无事做的手工风铃和珠帘,餐桌上还有一对她用软陶捏成的小狮子,她说那代表他和她。

她甚至给不戴饰品的他编了条手链,此刻正挂在他左手腕上。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小木屋在夜晚又成了座空坟,她存在的痕迹安抚不了冰冷的孤寂,只会让角落的哭泣声更加的尖锐刺耳。

卫天尧想离开,却策马让帝斯沿着主屋和广场外的栏杆漫步,直到他来到主屋左翼的另一栋楼房外。

虽然成斓再三向他保证,牧场的人会欢迎他,但他一次也不曾拜访红叶牧场,因为无论如何红叶牧场连结着他儿时回忆的一部分。

多次接送的经验让他清楚成斓的房间所在的方位,她的卧室后方走出来有一道小门,成斓曾经在半夜要他在栏杆外,等她由那道小门溜出来和他会合。

卫天尧下了马,随手把帝斯的缰绳绑在栏杆上,当他发觉有人从主屋侧门走出来时,立刻将自己藏进暗处。

他很快地认出那个身影属于谁,成斓有些心不在焉地穿过广场,走向她房间所在的方向。

卫天尧原先担心会吓着她,但早已熟悉成斓气味的帝斯在她接近时嘶鸣了一声,引起成斓的注意,她立刻绕过房子来到栏杆边,由栏杆的间隔向外寻找害她整天魂不守舍的始作俑者。

「lion?」

听见她期盼地喊着他的名字,卫天尧前一刻还笼罩在暴风雪中的心温暖得有些刺痛了,他向前走了两步,离开阴影的掩护,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与无所谓。

成斓一见他,绽开一朵足以融化冰山的笑靥,急切地拉开侧门门栓,像只开心的小粉蝶飞扑进他怀里,来不及看见那一瞬间他面具瓦解的神情。

是冰雪消融的时刻所必然引起的崩毁,还是心里的野兽被困缚在荆棘之中却甘愿投降的哀鸣?他的心脏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狠狠穿心而过,再用力捆绑收紧,仅剩的力气都在阻止把卑微的乞求脱口而出。

「rose……」他紧抱她在怀,瘖痖地轻喊,没察觉声音已经背叛了他努力的伪装。

成斓从他胸前抬起头,捧住他的脸。

「你声音好没精神,怎么了?」夜色让她辨别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望进他反射着幽光的眼眸深处,依稀看见了一抹伤痕累累的影子,畏缩着,不敢把愿望说出口。

不想要,就不会悲伤难过;不期待,就不会失望落寞,十二岁时被送离唯一熟悉却未曾接纳他的家乡,他就学会如此。十几年来几次违背理智的下场都让他明白,在他的世界里——仅仅是他的,这就是铁则与天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