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日,夜明珠设宴款待樊颢。
明明是她不告而别,是她对不起他,但在画舫上等待她的时候,他还是无比的企盼,无比的紧张。在过去那段日子里,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像个情窦初开的生涩小伙子。
明珠当日穿了一件牡丹红绣芙蓉花诃子及同色织金边襕的鱼尾裙,腰系金革带,外罩孔雀绿及孔雀暗纹的大袖纱罗衫,飞仙髻上亦是一对孔雀开屏鎏金点翠的发簪和步摇,额上贴了小小的金色花钿,贵气无比,华丽逼人。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一种对男性的报复感,于是横了心端起冷艳花魁的架子,反正这世间最不缺喜欢打扮成一身素衣,自比明月白雪的风尘女子,就和以前的她一样,呵。
但,樊颢一见她,笨拙地站起来相迎的模样,却又让她有些心软了。
“樊公子。”
樊颢先是一阵失落,然后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他连面具都没戴呢。
“那日因为有些心事,对明珠姑娘实在过意不去。”记得,他以前也曾喊她明珠姑娘,这四个字在他舌尖掠过时,有些发麻,有些情怯,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愤怒于自己的脆弱。
他的双眼无法不看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自己像个强盗般把她抢回金风园,到时他会在她怀里痛哭,问她为何不告而别,然后,他会挖下所有男人的眼睛,因为他们竟敢觊觎他的宝物——他的!
樊颢几乎压抑不住地想杀了那些人,压抑不住地想抱紧她,而他的眼神却让明珠瞬间有些怔忡。
不,她在想什么?樊公子比阳更高一些,也更瘦一点,声音不同,气质不同,更不用说阳并没有樊公子的好容貌,他多么自卑啊,那自卑曾经紧紧揪住她的心,让她几乎想舍下一切地爱他,但是……
明珠勉强回过神,淡淡说道“叫我夜明珠吧。”她仿佛不愿从别人嘴里听到那四个字,“男人到青楼,本就是为了忘忧,公子并没有错。实在是庆王爷曾经多次帮助千夜坊,在恩情难却下,明珠只能舍却樊公子的好意,原想送花帖向樊公子道歉,樊公子没有收到吗?”
“我没有住在同一个地方。”最近养父盯他盯得紧,好像也觉得他不太对劲,樊颢只好像泥鳅似地四处躲藏,不过看样子,他最好别再挑战养父的忍耐极限。“明珠姑娘也不必道歉,明珠姑娘歌艺卓绝,堪称当代大师,在大师面前在下还如此放肆,实在该罚,在下先敬明珠姑娘三杯!”
明珠没来得及阻止,甚至也忘了再纠正他,不要叫她明珠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明明想在淳良公子面前端架子的花魁,后来从没能阻止樊颢喊她明珠姑娘。别说这小小的称谓,夜合欢明明教了她许多应付男人的手段,但在樊颢面前,那些招式,有和没有一样。
如果她知道,天下间不是只有她这样子吃瘪,那位在天朝翻手作云覆手雨的左辅樊豫,也总是莫名地被儿子牵着鼻子走,应该会觉得宽心些吧?
和樊颢共餐,让明珠忍不住怀疑,也许连她都难以抗拒这俊美佳公子的魅力,虽然还不到心里起了涟漪的程度——如今要让她心里有些什么,恐怕也很难了吧?她苦笑着想。总之,比起当日陪庆王爷吃饭时,觉得一顿饭吃起来无比漫长且乏味,今日却觉得月娘升得太快了些。
尤其,樊颢的眼神,总让她有股安心的熟悉感……她不敢深想,只怕想得深了,想得明白了,会心酸。
有了庆王爷和樊颢争先恐后地讨美人欢心,其他人好像也只能看热闹了。
那一年,雁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就是这两位皇亲权贵,为博美人一笑,用尽心机。那些手段,看在他们这些布衣平民眼里,真是啧啧称奇,越发感叹果真是红颜能倾城啊!
不过,除了闲话八卦之外,他们也是能凑凑热闹的。
因为夜明珠出道那夜的表演极为成功,不少人询问何时还能听她开金口,对此夜合欢笑道想听花魁开金口,包下她一整天不就行了?
但明珠却有不同的想法。隔年中秋,在她主动提议下,千夜坊对外大肆宣扬夜明珠又将在中秋夜开唱。这一回,就是厢房里只能从窗子往外看的位置,也有人花大钱想走后门,因为,连别的城里都有人慕名而来啊!
虽然这场表演的开销不小,但是当天光是想进到千夜坊都需要入场费,更别说视野好的位置,倘若没有富可敌国的身家是买不到的,至于看表演时让姑娘陪伴,点酒菜,都要另外算,说起来千夜坊压根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