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虽然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一声道歉心不甘情不愿,完全是情势所迫,但堂堂东城身份最高的长辈当着这麽多人的面低声下气,这个台阶该不该给?如何打破目前的僵局,无人敢发话,就连关父都睁开眼去看关铭的脸色。
却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施念突然出了声,平静地转头看向关铭:“笙哥,我能和她单独谈谈吗?”
关铭擡眸朝施念望去,眉宇之间微蹙了下,施念的眼神坦蕩笔直,他静默了几秒,点了下头。
施念看着远峥母亲摆了个“请”的手势,她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望着施念,东城三叔侧过身对她说了句:“去谈谈吧。”她才缓缓站起身。
于是原本难以打破的僵局随着施念和关远峥母亲的离场稍稍缓和了一些,关铭不放心,对吴法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过去看着。
施念和关远峥母亲朝西城老宅的后院走去,过了一座小石桥是一处僻静的假山,吴法没有跟到石桥另一头,而是在离石桥不远处停下脚步守着她们。
关远峥母亲回头瞧上一眼,见吴法离她们远了些,才对着施念的背影说道:“这件事关铭不肯点头无非是因为你,过去的事我们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是我儿子已经走了这麽多年了,你难道还要我们老两口的命吗?”
施念停住脚步,回身望着这个曾经的婆婆,眉梢攀上淡淡的寒意:“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没有我的存在,关铭也不见得会帮你,现在你们处在风口浪尖上,加上今年局势又动蕩,你凭什麽认为关铭会为了个人情在这时候将资金回笼?”
“起码没有你的存在,我们和西城还有的谈。”
施念清淡地笑了下:“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们连谈的余地都没有,你还能站在这老宅后院?”
远峥母亲眼里流露出轻蔑之色:“要不是你的关系,我们两家人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我们东城和西城同姓关,世代交好,你找谁不好,偏偏找了关铭,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攀上他这高枝,好跟我们家作对?”
施念顿了几秒,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她,这院中一角略显萧条,有风拂过一旁的枣树,几片落叶随风飘蕩,有叶子落在施念的肩头,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将肩上的落叶拿了下来捏在手指间,声音淡然:“我要想跟你作对,刚才应该让关铭送客,而不是把你请到这里来单独和你谈谈。”
“你到底要谈什麽?”
“你们想让关铭出资帮你们度过难关,但这窟窿太大了,不是几百几千万就能填上的,就你们现在的处境,银行贷款都拿不下来,关铭又怎麽可能冒这个险,所以我说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他也不可能松口,只不过因为我在这,这个拒绝又显得名正言顺了。”
这番话像无形的巴掌扔在远峥母亲的脸上,让她心口火辣辣地疼,从刚才起她始终认定关铭不肯点头的原因在施念身上,直到这一刻施念撕开这人情下残酷的现实,她目光瞬时间变得有些颓然,死寂一般地盯着施念手中的那片枯叶。
听见她说:“你们想让关铭出手,但他不会为了别人的生意在现在这个档口撤出自己的风险储备金,除非这是他自己的生意。”
远峥母亲忽然怔了下,擡起头望着她:“你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我只是在给你指一条活路,把你们手上的股权转让给他,他或许可以保你们一命。”
远峥母亲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一下,声音凄厉地指着施念:“你让我们把企业卖了?让我们倾家蕩産?”
施念低头看着手中的叶片,淡淡地落了句:“你看这叶子,离了根还能活吗?”
她擡起头,目光在远峥母亲脸上扫了一圈:“其实你应该清楚董事会想起诉你们,并不是真的想追究你们法律责任,而是他们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好,又没什麽盼头,所以想从你们身上搞钱。
关铭握着这行的核心资源,他接手飞锣,情况当然就不一样了,你们如果愿意主动放弃飞锣的经营权,以关铭的为人,他不会为难你们,当然这场风波也能平安度过。
所以我说,我在给你们指一条活路,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只是家道中落和牢狱之灾到底要怎麽选的问题。”
她轻飘飘地将叶子松开,落叶随风轻摇落在泥土地里,无论曾经如何枝繁叶茂,如今一阵风吹过,辉煌早已不在。
可到底不甘心,一辈子要强惯了,不甘心步入年迈还要承受这样的打击,她按着施念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眼里全是狠劲:“你满意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