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听着您家大先生这是要沖打鼓另开张啊?”秦先生坐下来,拿着小玉槌敲打着小腿,一副閑散的模样,“昨儿我去瞧戏来着……果然是退了,倒真可惜了的。”
“我们大哥的心思,谁能摸得透啊。”叶崇磬笑了笑。
“总有些蹊跷的。不过梨园行儿的事儿,从来说不準。早离开些儿也不是坏事。”秦先生说着,见叶崇磬点了点头,也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閑聊着,叶崇磬记挂着隔壁那睡沉了的,话便总说不畅快。秦先生深知其意,就捡那最没要紧的聊了会儿,推身上不舒坦,便先走了一步。叶崇磬跟着他走出院子里,一直送他到外面,瞅着他也不乘轿车,外面早有个蹬三轮儿的师傅等着他,秦先生青衫飒飒的上了车,飘飘摇摇的去了……叶崇磬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踱回院中。此时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但初夏天已长,天色尚明亮。他擡头看了眼那窗子密密的合着……
第十八章 寞寞倾颓的残垣(十二)
里头屹湘忽然从沉睡中醒了。
看下屋内的壁钟才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睡很久,可不料竟睡的这样沉。
抓着身上的线毯,她呆坐了一会儿,听到外面鸟鸣声,顺手推了一下窗子——才想起睡过去前,明明是对着窗子看那几杆修竹的……不料窗子一开,先看到的那个轻缓的踱着步子的人。白衬衫、黑长裤,竹林渺渺的、呈一面青翠的背景,让这个平日里高高大大的人影,此时看上去竟小了好多……他走两步,停下来,又走两步,回过头来,黑白分明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全向着了她。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静了下来,风都住了……
屹湘“嗨”了一声,说:“……睡沉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抿了下耳边的散发。
“知道。”叶崇磬走过来,站在窗外。他个子高,隔了浅浅的一沿花坛,窗台仍齐在腰际。他手臂撑在窗台处,但见她刚刚睡醒,脸上还有一点点酡红,没有先前瞧着那麽苍白了,略觉得放心些,说:“你再不起,我也该叫你了。”
“嗯。”她看着叶崇磬,背对着外面的光线,也知道他总是凝神在看着她的,那眼睛里总平静无波,却老让她觉得平静无波下面,是再也通透清楚不过的明明白白,可偏偏又不说出来,给她留了太多的余地回旋。
叶崇磬见她不说话,只是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也有些发怔。刚刚在院子里独自走着,心里面自然是千头万绪的,计较是有些计较,看着她的时候,所有的计较竟然都没了章法,他只好说:“回去吧。”
她轻轻的掩了窗。
叶崇磬仍站在窗外。手下是被太阳晒了一日仍温热的石头窗台。他忽的就想起那一晚,她从吊脚楼的窗子里,轻轻巧巧的跳出来的样子。带一点薄怒,又有些俏皮。总不像如今的模样,心事沉沉的,将一张原本团团粉粉的面孔都压的生了尘……她定然是不知道的,那一晚,他后来是怎样的难眠;也许是知道的……就像他,什麽都是知道的,却只是说不出,那是因为不能说的缘故。
他待往后撤身,心头一个念头闪了过来,就轻轻的敲了下窗子,静静的等了片刻,虚掩的窗子被他拉开,果然见她在窗前,看到他,倒像是被吓呆了的神气,慌乱间待要起身,被他一把拉住。
窗扇碰在棱子上,发出巨响。
叶崇磬却觉得无论如何也是响不过自己的心跳声的。他就紧紧的抱着她。
檐下燕子窝里扑棱棱的有声响,那是燕子回巢了……
屹湘推开他。
叶崇磬也不勉强。只松松的,仍是握了她的手臂。
“你别这样……”屹湘看了他,小声的说:“这样纵容我……等我坏心发作,你就惨了,知道嘛?”
他竟笑出来,说:“你的坏心,够用的?”他又紧紧的抱了她一下,她身上的蕾丝磨着他的胸口,热乎乎的……那麽多的话想说,到此刻也顾不得说,只不敢再拖延,松开手,看着她道:“才几天,就能瘦成这样……等松快了,带你好好吃几顿正经饭。”
梁间燕子呢喃声渐渐住了。
屹湘点了下头,转开脸的时候就觉得眼睛里要滑出泪滴来了,急忙吸了下鼻子,那水珠子想是顺着鼻管儿落回了心里的,涩的心发紧……
……
叶崇磬看着屹湘的裙袂在邱家的大门内消失,才让驱车回了自己家。进门便觉得安静异常。心里正纳罕,东厢门一开,崇岩崇碁对着他招手叫“哥你快来”。他往灯火通明的上房看了看,顺着抄手游廊走到东厢门口,没进门就问:“鬼鬼祟祟的,干嘛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