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貪圖美色人盡皆知,自登基起便年年自民間采選,強制各郡縣將屬地最美的女子挑選出來,送入宮中伺候聖駕。
起初窮苦百姓隻當是多瞭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法子,倒也積極響應,可是漸漸就覺出瞭異樣。
那些被揀選的女子都沒能如願被封為娘娘,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助全傢雞犬升天,反倒成瞭皇上、百官以及番邦使臣取樂的玩意兒,過上瞭連“妓子”都不如的悲慘日子。
察覺出瞭皇帝的惡毒心思,也深知采選並非有利可圖之事,百姓自是對此避之不及。
可是聖旨不可違,各級官員隻得威逼利誘、強權威壓,使盡十八般手段,全然不顧底下人的死活,隻期望能投陛下所好,在聖上面前露露臉,全然不覺得犧牲幾個女子的一生,換自己的錦繡前程,有何不妥。
更有甚者,打著采選的名義,強行擄掠有姿色的平民女子,雖然每年各郡縣隻采選十名秀女,可層層盤剝之下,一次采選就得有數百名女子遭殃,被迫遠離父母兄弟,成瞭各級官宦後院中的金絲雀、籠中鳥。
可郡縣之中每年生育的女孩是有定數的,都緊著聖上采選,當地窮苦男子便越發討不到媳婦兒,惡性循環,郡縣之中産子的村婦越來越少,生出來的女孩自然而然的也少瞭,傢中能負責勞作的男子也隨之減少瞭。
繁重徭役和頻繁的采選嚴重幹擾瞭百姓的生活,底層百姓人心惶惶。一年一度的采選成瞭懸在百姓心頭的一把刀,為瞭自保,大傢隻得另尋他法,保全自傢女兒。無論誰傢生瞭女兒,皆要盡力將女兒裝作男子,或是送到深山之中藏起來。
這般折騰瞭十數載,采選選出的女子質量自然一年不如一年,聖上屢屢發怒,斥責手下官員敷衍塞責,並未將采選一事放在心上,順勢罷免瞭許多上疏勸諫的官員,甚至直接賜死瞭兩個死諫的言官,越發讓百官心生忌憚,行事失瞭分寸。
為瞭保住自己的官位,地方官員絞盡腦汁,甚至直接控制瞭本地的穩婆,若是穩婆幫著瞞報新生的女孩性別,便將百姓和穩婆通通抓進牢獄之中受刑,試圖徹底絕瞭百姓瞞報的心思。
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穩婆被控制,百姓們便不叫穩婆幫忙,悄悄關起門來自己在傢生,可是産子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少瞭穩婆助力,産婦和孩子出事的概率大大增加,時常出現母子具亡的慘案。
陳傢人憂心武貞錦的婚事,也是因為她傾國傾城之姿,卻苦無姻緣護身,若是有朝一日陳傢操作不當,沒能自采選之中護住她,好好的女兒,便要落入人間地獄,成瞭強權之下的犧牲品。
武貞錦自長成適婚之齡起,能數次躲過采選,也是因為陳傢傢大業大,是蜀地有名的豪紳,又不吝錢銀從中運作,各級官員給陳老爺薄面,且不願與當地鄉老起沖突,免得壞瞭官運,這才順利助武貞錦屢屢逃過一劫,安然度日。
可如今此次采選,聖上竟然命二皇子和宮中大太監許公公親自出馬、坐鎮蜀地,想必就是得瞭線報,知曉蜀地女子中有落網之魚,借此來威懾蜀地官員,不準他們暗箱操作,借此機會將蜀地的美貌女子一網打盡。
因此當采選的征函送進陳府後,陳傢向來處變不驚的陳老爺都忍不住心頭一驚,望著征函許久,聽著老母親和妻子的啼哭,長嘆瞭一口氣,癱坐在太師椅上,不再言語。
“這可如何是好呀!我苦命的毓兒。”
老夫人哭天抹淚,幾次險些要背過氣去。
還是陳夫人一邊落淚,一邊撫背勸慰,親自給母親灌下兩碗參湯,才吊住老夫人的氣息,沒出大事。
武貞錦自李府回來,聽見府中吵嚷一片,並未有半分訝異。
這采選征函李姣也收到瞭,她早就陪著李姣和師母讀過數遍。
傢中作何反應,她心中早就有瞭準備。
可是窩在外祖母溫暖寬厚的懷中,聽著外祖母和舅母心肝寶貝的喚著,她仍心有觸動,不禁跟著紅瞭眼眶。
“外祖母、舅母,隻是采選征函,又不是中選,您就別難過瞭。”
聽瞭這話,衆人反倒愈發難過,他們見過的風流人物數不勝數,可論姿容,莫說在蜀地,就是在京都,毓兒的容貌亦是鮮有人能匹敵。
若是送她去采選,無異於送她入火坑,中選之事定是板上釘釘。
思及此,屋內哭聲愈發悲切,連堂下的女婢們都受到主子的感染,跟著小聲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