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姑母同是有孕之人,自然更親近些,還曾許下承諾,為她們腹中孩子定下瞭娃娃親。
那時寨中情況不好,缺衣少食,衆人為瞭懷孕的母親和姑母操碎瞭心。可即便如此厚待,母親仍未能幸免於難,生産那日大出血,早早離世。剛剛有孕四個月的姑母憐惜她,將剛出生的她視如己出,悉心照料數年。
紅爐寨中從不論出身,且自由來去,因人員流動大,唯恐戰亂之時,山下境況不明,衆人以往的身世惹出禍端,因此寨中人皆不提來處與過往,隻談當下與未來。
因此母親直至去世,也沒能跟姑母說出她父親的來歷。義父身為寨主,做主為她取名“毓兒”,取無私、博愛之意。幾個月之後,姑母誕下一個男孩兒,因為那孩子格外粘著她,因此義父也為他取名為“聿兒”,望他“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武貞錦此刻沉浸在姑母尚在人世的喜悅之中,根本無暇思考為何她的姑母會成為皇貴妃,她隻顧著哭泣,隻顧著絮絮叨叨說著自己離開紅爐寨後的遭遇:“我那日僥幸逃脫,等瞭三日大火才徹底熄滅。我不忍看大傢死後暴屍荒野,任由野獸吞食,因而我在紅爐寨中逗留瞭兩個月,親手挖瞭六百六十七個墳坑,葬下瞭殞命在火海之中的親人們。”
似是回憶起什麼不好的往事,皇貴妃眼神閃躲,捂著心口的手不住打顫。
武貞錦沉浸在回憶之中,自然沒能發現她的慌亂,仍自顧自講著:“後來我拿著義父給我的玉佩,踏上瞭回蜀地的路。臨行前我在火場找到些錢銀,卻因我手無縛雞之力,很快被人盡數搶走。路途中有人見我無依無靠,幾次試圖將我擄走賣掉,迫於無奈,我隻得扮作男孩一路乞討。一路上我受盡冷眼與欺淩,走瞭近五個月,才終於找到瞭舅父府邸,昏倒在他宅院門前。舅父仁善,隻當我是走投無路的叫花子,給我容身之地。”
皇貴妃心疼的淚水滂沱,憐愛的摟著武貞錦不肯松手:“我可憐的孩子,你怎麼受瞭那麼多苦。那你舅父他們就一直將你視作乞丐?你又如何認祖歸宗?”
想起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武貞錦難得勾起唇角:“是表哥貪玩,身邊沒有同齡的玩伴,總是想著找我玩耍。那時我在路上受瞭驚嚇,一直說不出話,自然無法說清自己的來歷。是兄長偶然發現我懷中的玉佩與他身上的相似,這才將我的身世揭曉。外祖母和舅舅、舅母本就從未放棄尋找我們母女,自從知曉我身份,便一直將我捧在手心,如珠如寶般對待。也是因為他們的愛護,我才能在三年內撫平心中創傷,再次開口說話。”
皇貴妃聽瞭這話,頓時心生感激,忙喚門外嬤嬤進殿。
“傳本宮口諭,蜀地陳傢積善之傢,德惠廣濟,慈愛佈施,大義可嘉。皇子妃武氏端莊持重、大方得體,皆仰賴陳氏一族悉心教養。本宮感念陳氏辛勞,特賜黃金百兩、綢緞百匹、首飾一奩,以嘉其德。”
嬤嬤們望著已經哭花妝的主子,根本不敢耽擱,擡腳便要取傳口諭,卻被皇貴妃娘娘喚住:“要敲鑼打鼓的去傳口諭,必要讓鄉鄰父老人盡皆知。”
第 39 章
許是今日太過激動,皇貴妃傳完口諭後便體力不支,武貞錦原想替姑母診脈,卻被娘娘身邊的嬤嬤強行送出門去。
來時領路的老太監聽見流華宮門外的動靜,十分自覺的拖著殘腿一瘸一拐的走到武貞錦面前行禮:“老奴負責領姑娘出宮,姑娘請。”
武貞錦隨著老公公慢悠悠走在宮道上,剛剛尋回姑母,她本該一心投入在姑母之事上,可她卻一直不自覺的被眼前這個與義父模樣有七八分相似的公公吸引,眼見四處無人,她終是忍不住問道:“公公春秋幾何?進宮前可有兄弟姊妹?”
老太監似一潭死水,始終面無表情,連步子也沒有停頓片刻:“奴才今年五十又七。至於兄弟姊妹,奴才不知。奴才出身微賤,剛記事時便進瞭宮,自進宮後便再也沒能有機會見過傢人,如今連他們是生是死也全然不知。”
武貞錦不知自己為何這般關心眼前的陌生人,可終是因為他與義父相似的容顏而動瞭惻隱之心:“觸及公公的傷心事,抱歉。我見公公腿疾甚重,還是盡量靜養為宜。若實在庶務繁忙、無暇顧及,夜裡用熱鹽袋熱敷片刻,也能有所緩解。”
老太監自小遍嘗世間冷暖,如今聽瞭武貞錦這番懇切言辭,終是有瞭些許松動。眼見已經看見二皇子府中的車駕,他遠遠站定:“多謝武姑娘,老奴不勝感激。姑娘心善,老奴也鬥膽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