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逐火之蛾的战士呢?他们要面对崩坏病的感染,要杀死自己战友变成的死士或律者,他们的希望呢?不过是梅告诉他们,律者只有十三位,而人类已经战胜了第十一位而已。
但如果现在就告诉所有人,我们没有战胜终焉的可能性,我们最后的结局是毁灭,那谁还愿意再挣扎呢?
说到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撑不住了,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
如果连最后的希望都断绝的话,那人很难不会这么想——
既然最后都是毁灭,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分一秒也是受罪,那还不如早点自行了断罢了。
什么?在下一个纪元战胜崩坏?
别开玩笑了,就算具备那样的可能性,下一个纪元的文明和这一个纪元又有什么关系呢?
尼安德特人灭绝了,晚期智人塑造了现在的文明,这是人类的胜利,但不是尼安德特人的胜利,尼安德特人也不会为此而欣慰。
这就是梅的所想。
自私、逃避、软弱、绝望,人类的劣根性并不会因为她是梅而缺少半分,毕竟决定这些的是人这一载体,而非梅这一个体。
而只要自认为人,就不可能逃离这些劣根性的影响,抑或者说,如果心中没有这些劣根性,那是否能作为人存在,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对于梅而言,她只是永远坚强地将这些情绪都埋在了心底,而后用名为理性的桩子将这一些通常被视为是软弱的部分夯实。
然而,掩埋得再好,夯得再实,当一场以【剧本】和二十五万年前的“自己”的留言为起始的地震来临之时,这些东西依旧被轻易翻覆出来。
而这些情感,梅又能展示给谁呢?
她茫然四顾,无论是逆熵还是普通战士,她都不能让这些义无反顾的逐火之蛾们看到他们的领袖……在他们还没有耗去最后一丝希望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领袖早已在终末降临前深深地绝望着。
即使是凯文……也不行……
因为长夜的孤寂与寒冷,一只豪猪想要与另一只豪猪依偎取暖。
可当两只豪猪靠在了一起,却又害怕被对方的刺扎痛,又害怕自己的刺扎痛对方,于是再次疏远。
而人生的孤独之悲剧就在于,他们发了疯似的想要与另一个人依偎着取暖,向另一个人展示自己的全部。
但当真的拥有了这么一个对象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全部展现出来——无论是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另一个人进行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隐瞒,哪怕是梅和凯文之间,哪怕是米凯尔和爱莉之间,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