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饮暴食,不幸感染伤寒病,数日后一病不起。”阿兰从信使口中得知此噩耗时当场恸哭:“这不可能。这是骗人的!骗人的!”

阿兰成年后,每当有原父亲的下属,或自南而来之人提到颜思齐的临终模样,她总会选择逃避、否认。据这些人所言,颜首领在弥留之际哽咽道:“颜某和弟兄们出生入死已逾几载,本想和诸位共富贵,哪承想竟落得这半生不死的模样……怕是再不能和诸位共赴波涛,扬帆远航了……”他说完这句便断了气,至死都没有指定接班人。众人只能盼望死去的颜思齐能显灵,将接班人选告知他们。

关于接班人选拔,坊间传闻有两种说法:其一,众人将颜思齐生前爱用的宝剑插在米山上,候选者逐一上前祭拜,若宝剑微动,则是颜思齐在天之灵的肯定。这是杨天生出的主意。结果很明显:郑芝龙上前祭拜时,宝剑动了。其二,候选者纷纷焚香祭天,每人将瓷碗掷于坚石之上;若瓷碗无损,则是颜思齐显灵。结果自然是只有郑芝龙几度尝试摔碗不碎。陈衷纪不信邪,喊道:“颜老大,你若是在天有灵,要让郑芝龙接班,便让兄弟这碗也摔不碎!”言罢,他用尽全力把碗一摔,恨不得将其摔为齑粉。只闻“砰”的一声,瓷碗完好无损。杨天生高声道:“这是上苍之意,更是首领之命,毋庸置疑,择吉日推戴芝龙登首领之位!”这两种说法无一例外都是依赖鬼神断定,年仅二十一岁的郑芝龙接班。

听完这两段匪夷所思的传说,阿兰冷静道:“听了这些,你说这郑芝龙是否可疑?谁不觊觎‘日本甲螺’的遗产呢?或许有人会为他辩解,当年不过二十出头,但谁又能保证他背后不是另有主谋。倘若父亲真是逝于病榻之上,怎会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只有一种解答:爹的死有蹊跷。换言之,他是被谋害的!”

痛失至亲的这十多年来,阿兰在心里把上述这番话重复了千万次,将杀父仇人手刃了千万次。现如今,被教友出卖,害得阿兰无家可归,时隔多年替父报仇的怒火再度熊熊燃起。

“统太郎,你和福松自幼交好,南安郑家必定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福松如今已过了弱冠之年,又是家中长子;他要收留你,不会有人反对。

“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怎样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且回我那宅院,时刻小心奉行的眼线。明日一早,拿黑布裹上我的月琴,去袋町找一家叫作五岛屋的当铺。若不出意外,阿仙会在那儿等你……阿仙就是前些日来找我的那姑娘,接下来就交由她去办。”

说来奇怪,阿兰分明是临时决定带上统太郎同行,说起计划来却有板有眼,仿佛早有准备。

“明早什么时候?”统太郎问道。

“大概巳时前后……对了,你那吉井大哥能看破我切支丹的身份,绝非寻常的郎中。明日把他也带过去。能否劝得动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他又无别处可去。我相邀,他不会拒绝的……问题是,你打算怎样安置他?”

“待我找人商议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