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福松已经娶妻,有贤内助替他打理家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阿兰有次忍不住泼了对方的冷水。

多喜不以为然:“妻房未必能面面俱到,有些事还是少不了母亲。”

“多喜姨既然这般思念骨肉,偷渡去大明见他就是了。这对你而言又不是难事……”

“咱要见自家娃,哪用偷偷摸摸?咱若真要去大明见娃,那得堂堂正正的;若鬼鬼祟祟,反倒下了咱娃的面子不是?官府还能拦着咱不成?”毕竟是郑一官的原配夫人,只要她愿意,随任意一艘一官船顺道去大明,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情。

多喜确实去找长崎的奉行当面理论过。虽说幕府下了锁国令,但要出国并非毫无可能,只不过有个条件——一旦出国,禁止返回。偷渡出国则灵活得多,再偷渡归国便是了。但正式出国,相当于是背离祖国,是不准许再返回日本的。即便如此,多喜还是坚决地选择了后者。也正是这义无反顾的性子,让阿兰很是钦佩。林统云将姐姐对多喜姨的描述,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郑森。

“嗯……家父也给长崎的奉行送去了书信,想接家母来大明。想必再过些日子,出国许可便会下来。”郑森闻得母亲消息,纵然心中有千百波澜,语气却还是波澜不惊。这逞强的一面像极了他的母亲。

彼时郑氏一族的大本营扎根于安平镇。在泉州府地界,安平镇面向的并非晋江所流入的泉州湾,而是金门岛所处的围头湾。此处古名湾海,宋代更名安海,到了明代才有了安平之名。只因此处海盗尤为肆虐,故而当地百姓觉得单是“安”还不够,又添了个“平”。

嘉靖三十七年(1558),倭寇袭击,安平损失惨重,自那以后百姓便筑起了石头城墙以御敌。即便倭寇来犯距今已过去几十年,此地的长辈仍习惯用“再哭就把倭寇迎来了”来吓唬哭闹的孩童。

郑芝龙重筑此处的城墙;在其治下,安平镇如获新生。郑家的商船都从此处启航。对岸的荷兰人又把这些商船称作安船。

郑森带好友登上固若金汤的城墙,指着围头湾,讲述着当年交战的情形:“当年,倭寇便是从那入海口登岸。”两人的体内流淌着相似的血液,很容易对此类话题产生共鸣。然而林统云遵照姐姐阿兰的忠告,对好友隐瞒了自己父亲的身份,只说父亲是大明的商人,还顺带披露了自己被逐出家门一事。

吉报和噩耗几乎同时传到了福建:吉报是母亲那边的出国许可终于落定了;而噩耗则是郑鸿逵兵败,南京沦陷,弘光政权覆灭。

此后,又有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传来:郑鸿逵在返程途中偶遇唐王,偕其返闽。

郑芝龙得报,无奈笑道:“唐王朱聿键?鸿逵净爱捣鼓些古怪的礼物……只希望这回别成了咱的累赘……”言罢,他吩咐郑森道:“快去准备行囊,随父走一趟福州。”

“福州?去那里做什么?”郑森问道。

“据传,这唐王想在福州开衙建府。我们是地主,怎能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