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吉井懂几句荷兰语,让他掌握了这些情报。正因如此,他坚信自己遭的是无妄之灾,故而能熬过牢里的酷刑。荷兰当局眼见吉井宁死不招,便盯上了他的软肋阿兰。
“你丈夫罪证确凿,却不肯招供。若你肯提供线索,我们便不会伤他性命,你是否愿意合作?”
荷兰官差将那封密信给阿兰看,他们不敢直接拷问吉井信上的内容,怕弄巧成拙。然而阿兰只扫了一眼,便坦白道:“啊!这封信并非是寄给夫君的,而是寄给民女的!”
阿兰演巫女后,所道之预言竟十个里能中八九个,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也正因如此,上门求占卜者蜂拥而至,以至于她不得不聘用助手。助手的职责很简单:打听前来占卜之人的生辰八字,并将其以暗语的形式记录下来,交予阿兰。乍看毫无逻辑的文章,实则和后世的密码类似,自有其解读之法。夫妻二人偶尔会亲自到对岸召集移居者,阿兰的信徒遍布对岸各地,她不得不在当地委任一助手,负责联络。助手时不时会寄来占卜用的暗语信,阿兰解答后,再以暗语寄回。
阿兰一看密信上的暗语,便知是寄给自己的占卜文。这些信件通常是经由陌生人之手,随便船送到台湾的。
“启禀长官,这是寄给民女的占卜文……”阿兰百般解释,总算解开了荷兰当局的疑虑。当然,这也少不了信徒们在其中积极地走动斡旋。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这回可是渡了一番大劫。”吉井心头疑惑顿解,身子恢复了几分气力。紧张和焦虑有时比肉体上的疲惫更让人心力交瘁。
“真是遭了大罪了。这些日子吃的鞭子,我迟早要加倍奉还!”吉井刚恢复了些体力,便开始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我吉井多闻誓不为人!”
“别动怒,先保重身体。”阿兰轻抚丈夫的面颊,安慰道。
“不妨事,我已痊愈七八分。”
“谨慎些才好,你已不是少年郎了。”
“唔……”吉井一时语塞。妻子说得不错,一转眼他已将近天命之年,不再年轻了。谁人能知晓还剩多少时日。
壮志未酬,岂能服老!夙愿不偿,何以入土?
难言的焦虑顿时涌上心头,吉井一声苦叹。凭一己之力驱逐红毛,占岛为王,他在有生之年真的能实现吗?
若放任现状如此,谈何得偿夙愿?
或许只有卧倒病榻之时,才能看清现实。若同往常一般要风得风,事事顺遂,免不了自视甚高。
这十年来,约有两万汉民经他之手来到台湾,不算老弱妇孺,能上阵杀敌的青壮年大概有七千上下。然而这七千名青壮年并非他一声令下就可以上阵杀敌的,部分人在岛上过惯了安定的日子,早就失了血性。这七千人起码要再折半,能有三四千人愿跟随自己起事,吉井就非常满足了。
人数上或许和荷兰当局在台湾岛上的兵力相当。但对方是荷枪实弹的士卒,而我方是刚丢下锄头的庄稼汉。以乌合之众战精兵强将,要想取胜,非数倍于对方的人数不可。
最起码,还要再经营十年。这样一想,吉井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再过十年,他岂不是成了即将步入耳顺之年的垂垂老者?届时老态龙钟、身心俱疲,他还能率军攻打热兰遮城吗?
即便侥幸得偿所愿,夺了台湾,此后又当如何?他膝下又无儿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