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几个月,就觉得痛苦难耐,哥哥,你如此过了这么多年。”
不知何时起,张怀安悄然褪去天真浪漫,全身上下都流露出这般成熟与沧桑。
“我明白了,谁都不可靠,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你不是也很欣喜吗,看到我学有所成,你会夸赞我。”张怀安死死地盯着他,质问道,“为何如今我做出决定,也是你来劝我?”
“哥哥,你不是站我这边的吗?”
张玉庄被这番话震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无法回应。
半天,只说:“太傅他,真心为你。”
“我当然知道此行风险,有人要拿这个做文章,但权衡利弊我也学得很好。”张怀安声音莫名低沉,他拿起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若此行顺利,我乃大公。若有闪失,这局博弈的筹码里,太傅首当其冲。”
“无论如何,边疆却能因此而安宁。”张怀安目光锐利地说,“哥哥,我只有这一个机会来证明价值,帝王之术,我学得很好,你不该为我高兴吗?”
“怀安。”张玉庄严肃不已,“人命非儿戏。”
“心狠,也是太子这个身份的价值所在。”
“哥哥,你太仁慈,也太软弱。”张怀安目光如炬,“此事明显就是奔着太傅来的,若我再不做些什么,岂不让太傅枉送性命?”
他搁下棋子,缓步行至张玉庄面前:“你会怎么想我呢?你会觉得我不懂感恩,不明是非吗?”
“哥哥,我看得见太傅为我付出,然时局如此,不可违背。指望个人情意牵扯大局,与螳臂当车何异?家国大义注定湮灭真心,这是你我身为皇子的宿命。”
说罢,张怀安目含恳切:“所以,哥哥,不要再劝阻我,至少不要妨碍我,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要如何活得自在,哥哥,你是修道之人,你告诉我吧。”
张玉庄看着眼前的太子,沉默良久,才说:“保重。”
他转身离开,却如何也读不懂自己心中汹涌的震怒。
这回,他没有实际阻拦过,可依旧不可避免走向那个结局。
该要去怨谁,又能去怪谁,谁又会可怜谁。
他不知道。
未来无可更改,钝刀一样让他承受痛苦。
无可抑制的低落潮水般奔涌而来,将他牢牢困住。
它们汇聚成哀哀低语,告诉他命该如此,嘲笑他自不量力。
他仰头去望树叶间隙中那些星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许都没有真正安静过了。
奔波,谋划,无有改变。
夜色愈深,张玉庄闭上眼,开始回想自己的初心。
那个要度化众生,造福百姓的人。
那个人还在吗?
*
张玉庄破釜沉舟不管不顾起来,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无论如何要保住太傅,无论如何不能低下这个头。
他多方周旋,短短数日将自己熬得憔悴不堪。数次扶乩,皆落于一个死字。
每一次伸出手,都是饮鸩止渴。
事态依旧不可避免地发展下去,太傅赵醒安被指控通敌叛国,太子在北境九死一生压下内乱外敌,都不用他再做什么,已足够证明清白。
毕竟,若是沆瀣一气预备推太子继位,怎可让他险些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