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什么?”殷无极听他有所求,双瞳又被点亮了。
“你的整个魂魄。”谢衍伸手,在他面前展开五指,用几乎不容拒绝的口吻索要道。“没有拒绝的空间。”
殷无极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笑了:“我好歹也算是魔道的帝王,尊位的大魔,您一句话,便是要我的魂魄,圣人还真是€€€€”
“给不给?”谢衍目光一深。
“不过一副破碎的元神,您若是要,且都拿去。”
谢衍上前几步,左手握住他的肩,右手捧着那半颗魔心,往他胸口一按。那漆黑的魔种便契合地融入他的胸膛中,回到了该有的地方。
“……师尊,您给了我什么?”殷无极本是没什么防备,可在魔心归位时,他心中沉沉一跳,骤然抓住胸膛,近乎不可置信地抬起眸。“谢云霁,你做了什么?”
“互换信物罢了,我要你的魂魄,自然也得用相同的东西换。”谢衍替他拢了拢鬓角的发,微微笑道,“我既已定下了帝尊的魂,这一魄,只能算是预付。”
“谢云霁,你好样的,又分魂魄€€€€”殷无极一恼,才不会敬着他的师尊,简直狂悖至极,“我可守不住你的魂魄,你简直是在找死!”
他五指按在左肋之下,似乎要尝试再取出来,可谢衍却一直保持着微微的笑,手中红尘卷展开,竟是取出一张金色的契书来。那并非是修真界寻常契书的制式,作为强制力的道也非此间天道。
契书上的一端,已经签上了谢衍的名字。
“代价我已经付了。”谢衍手中多出一支狼毫笔,沾上金粉,递给殷无极。“别崖曾说过,合道之路,你要与我一起走。无论你现在是畏了,惧了,悔了,都没得选。”
那是他想到的,救他命的唯一方法。
“此间天道已然入魔,迫你至此,却无半点仁恤;豢养世人,如牛羊猪狗,兴大争而非大治,我不服。”谢衍拂袖,眉眼间尽是狂傲。“如何,把魂魄交给我,我们去赌一赌这天命?”
他除不掉天道种下的心魔,是因为心魔就是天生大魔之恶。既然除不掉心魔,那把这天道斩了。
假如处处皆是死局,那他就掀棋盘。
殷无极扫过契书上堪称疯狂的条约,半晌无言,而后竟是笑了:“我道是师尊今日为什么这么温柔,您是要诳我签契书,把身体与神魂,全都交给您……您就是认准了,我不会拒绝您任何事情……”
谢衍不要他的弱点,不仅是要送他一魄,也是因为不想拿捏他,逼他签下契书。若是他敢签这契书,他的一切都属于师尊,要不要他的魔心,其实也无所谓了。
“怎么,别崖不乐意?”
“乐意的。”良久,他捧着契书应了声。
殷无极今日总是笑着的,是不想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给师尊留下任何含着悲的记忆。
兴许是知道是最后一次,他笑着,闹着,什么都敢说,什么要求都敢提,放肆的很,可是等到契书真的摆到他面前,等着他落下一笔,定下他那已见尽头的未来时,他却垂着眼,几乎要哽咽了。
“……没想到,直到最后,师尊还在救我。”殷无极转过身,不让谢衍看见他的神情,连墨发垂着,遮挡住他的眼睛。“……师尊、云霁,我都这样了,你怎么、怎么还是不肯放弃我啊……”
谢衍看见他拿笔的手在颤抖。
泣血的泪落在了契书之上,又融入淡淡的金光。
“你还记得你入道时,向我承诺过什么吗?”谢衍见他迟迟不落笔,知道他又是钻牛角尖了。
“……师徒相伴,同去同归。”殷无极的声音低哑而温柔。
“原来帝尊还记得啊。”谢衍笑了,“你当年许下同去同归的誓言,最后却只想给我留下一捧骨灰,难道就不算是失约了?”
“自然是不敢失约的。”他笑了。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既然师尊要,他便给。
比起师尊为他灌注的心血,耗费的修为,甚至闯过的天路。这神魂精魄,这残命修为,就算全送给师尊,也抵不过他予他的恩。
执掌魔道一千五百年,他鞠躬尽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唯一亏欠着的,唯有他的恩师。
殷、无、极。
当帝尊写下当年谢先生为他取的名,好似有千年的时光向他溯回而来,在记忆中已然模糊不清的少年时,初为大魔的青年时,直到他登临帝位的盛年,再到生命即将衰败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