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谢衍倾身, 从曲水流觞中取出酒杯,弯起唇笑道,“非是巧合吧?”
“圣人,既然来玩,就要玩得起。”韩度虽然试了一个小伎俩,但是并未动用术法,瞒不过圣人,却是不违反规则的。
“是极是极。”兵家李霖大笑道,“圣人可不能推脱,得为天下表率才是。”
“看来今日衍得舍命陪君子了。”谢衍倒也没有不悦,反倒笑了。他与百家的关系相当不错,平日也颇多交游,此时玩上些也无妨。“韩先生,请出题吧。”
“圣人别号‘天问先生’,想必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寻常问道是没什么劲的。在下不才,想要问圣人,‘情为何物’。”韩度仗着圣人不会因为一个游戏与他们较真,起身微微施礼,然后问出了一个让在场之人直呼头铁的问题。
“……嚯,有勇气啊韩道友,啊哈哈哈,谁给他订个棺材。”
“€€,不然,儒道可是属于红尘道,讲究的是人间跋涉,说不定圣人早年也有过一段轶事呢。”杂家宗主吕相揶揄道。
“照我说,天问先生自成名起,就以目下无尘出名,那句赫赫有名的‘谈情说爱,妨碍我飞升’诸位都听过没,来源就是当年的圣人。”这是早年就于谢衍有交游的医宗白术,此时正捻着须,笑道 ,“圣人如今怎么想,还是觉得情爱无用吗?”
百家的玩笑是无心,他们并不以为,目前高居圣人之位的谢衍心中会有什么人,倘若他真的不想回答,饮尽杯中酒即可。
“诸位道友,大家都是数千岁的人了,怎么今日赶着上来揶揄衍,也不害臊啊。”谢衍执着杯盏,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竟也是笑了。他凤眼微微挑起,悠然道,“怎么,给飘凌介绍道侣不成,转来打衍的主意了?”
“哎呀,不敢不敢。”韩度笑着一揖,道,“韩某不才,只是想听听圣人高论。”
“去去去,老不修,谁不知道你那宝贝闺女,自从见过一面圣人后,就吵嚷着非卿不嫁。”墨非与他是老不对盘了,此时毫无心理障碍地拆台,告状道,“圣人,他这是试探您呢。”
情为何物,这个问题算不上难,甚至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只是个不太过分的玩笑,他不想拂了百家宗主们的兴致。
但是,现在的他只要想起情字,只能想到一个人。而他心里所有与风月相关的指向,总是与殷无极有关。这禁忌,却又有种背德的刺激感。
流觞曲水边,杨柳依依,百花盛开。
谢衍随手折柳一支,吟道:“清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韩度没想到圣人真的会答,虽然只是引了一首《柳枝词》,但平淡中蕴有无穷的意味。
“恨无消息到今朝……”韩度品了半晌,才顿足叹道,“圣人心中有牵挂,看来我得回家教育小女,可要叫她不能妄想。”他转而又挑起笑,揶揄地道,“这美人,到底有多漂亮,才能使圣人也念念不忘?”
“表象声色,不过红颜白骨。”谢衍莞尔,“修我儒道之人,道劫,情劫,红尘劫。三劫之下,情之一字,浅尝辄止,懂得便可,若要是沉沦进去,可是要破道的啊。”
“这大抵就是,你当年信誓旦旦地放出话,说什么‘找道侣,妨碍你飞升’的原因吧。”
“诚然。”谢衍取下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道,“若说道侣,确实是没有的,情之一字,到底如何,衍也在大道中摸索,大抵是不能给出更好的答案,教诸位道友失望了。衍,自罚一杯。”
似乎是得了个与圣人相关的逸闻,气氛也随之上来了,而后几轮游乐,不再有针对谢衍的把戏,宾主尽欢。
流觞曲水散场前,墨临叫住微醺的圣人,道:“圣人,第一届仙门大比在即,但在下颇有些疑问,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联合道、佛二家,联合主持举办这一仙门盛会?”
“各位的宗门之中,颇有俊才。”谢衍似乎是饮的有些多,往日如冰潭的黑眸扫来,却是微带笑意,“而经历过刺客事件,世家各族元气大伤,青黄不接,此时不进行宗门排名,还要等到何时?等他们缓过来吗?”
百家各宗主顿时醍醐灌顶,明了圣人教他们忍的原因,纷纷激动地站起身来,齐声道:“圣人英明。”
十年的奔走操持,谢衍当真凭借圣人威名,把这极具象征意义的仙门大比给组织成了,有三圣搭台子,未来不会有比仙门大比更权威的宗门实力参照。
当然,这也意味着各宗门势力的重新洗牌。目前身处劣势的世家,刚好成了可以被围猎的对象,踩着他们的头顶上位,当然是爽的不能再爽,而且,完全符合仙门的规则。
“仙门大比绝对公平,诸位与其在这里缠着我,还不快回去教弟子。若是儒道输了脸面,衍可是会下不来台的。”谢衍微醉时,颇有些醉玉颓山的慵懒之意,这稍稍减去了些许属于圣位大能的冷意,他略勾唇角,“若是谁拿了倒数第一,衍可是要登门拜访的。”
“一定竭尽全力。”他们纷纷笑道。
待到客人逐一离开,微茫山也归于寂静,熹微的灯火亮起。
谢衍翻检过放置信件的架子,依旧没有收到来自北渊的信。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不快,眉峰轻轻地蹙着,但翻检到最新时,他看见了老友决明子的来信。
“谢衍吾友,见信如晤。”谢衍裁开信件,逐字逐句读着药王决明子写在信中的事情。
他的性格跳脱,一件事并不会好好地写完,有时是见闻,有些是自己的感想,更多的是他看病时的一些狂草,琐事虽多,但谢衍还是看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