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别崖的手艺。”他颔首赞许,微笑道。
殷无极观察他的神情,见他又舀起第二勺,便是喜欢的意思了。于是他也下意识地笑了,又轻咳一声,道,“这般手艺,比之风师弟,何如?”
“……咳咳咳。”谢衍差点没笑的呛住,“帝尊多大岁数,多高的地位?怎么尽和个几百岁的小孩子比这些有的没的?”
“几百岁了,不小了,当然不能不懂事。”殷无极起身,替他抚了抚背部,又顺势坐在了他坐榻之侧,自背后揽住他的纤腰。
他眯起眼,茶言茶语道:“风师弟天资虽好,但为人处世却显得不灵活了,也太好骗,可见师尊是把他养在温室里,半点也不受苦的。”
他顿了一下,又把下颌搁在他肩膀上,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吹耳旁风的意思了:“性子又耿直了些,都不会观察您的喜好,您若不说,他就可以不知道吗?尽在您的起居之所安排些您不喜欢、不爱用的玩意儿,我看着不开心,就都换了。”
谢衍这时又觉得这清淡芳香的果膏蜜加多了,莫名有些太甜了,于是笑道:“帝尊来一次,反倒是来替我装修了?”
“我也是要住一阵的。”殷无极完全没觉得谢衍会赶人,说完了才知道不对,又直起身,矜持地道了一句,“本座有正事与圣人相商,大抵是要耗费不少功夫的。”
“正事?”谢衍再饮了一口香茶,冲淡一下口中的甜味。
“您说过的,北渊与中洲的贸易条款,请我来微茫山相商。”殷无极见他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恼道,“圣人不会忘了吧?”
“吾说的是,请帝尊携魔洲使团前来正式拜访。”谢衍端着茶盏,悠悠然道,“如今魔君陛下这般隐秘拜访,是想找吾谈什么呢?”
“圣人既然明白,本座代表北渊洲的尊严,在北渊与中州还未确定友好关系时,携使团亲临微茫山,难道就不是放下尊严来求您么?”他声音低缓道,“若是再没谈成,就是‘求和不成反被侮辱’,威严扫地,会闹得无法收场的。”
殷无极半笑半恼地睨他一眼,在谢衍的眼里,却不见威严莫测,反倒有几分多情妩媚了。
“本座想与圣人商谈的,其中之一便是会谈的地点。本座希望,地点在一处中立城池,而非微茫山。”
“即使帝尊不想,但,实力差距仍然存在,你打算付出什么,教我给你这个脸面呢?”
谢衍知晓,他这般隐秘访山,私下寻他,便是不希望他拒绝,而是希望从最富饶的中洲打开北渊魔洲的外交局面,不至于一直孤立。只要明面上给他脸面,私底下大可以向他开些过分的条件,只要不涉及北渊洲核心利益,他还真不一定拒绝。
“圣人想要什么,可以尽数说来。”殷无极侧头,静静看向他,道,“只要条件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他换了自称,算是潜在的退让了。
“先不告诉你。”谢衍饮尽了一碗蜜汁果膏,把碗放回矮桌上,又不经意地问道,“魔洲政局可还平稳?帝尊此行匆促否?”
“大体平稳吧,有陆机和萧珩帮我看着,出不了事。”殷无极下意识道。
“那陛下就得做好准备了。”谢衍却是站起,反身按住他的肩膀,将脸轻轻凑近,低哑地笑道,“你恐怕得在吾这里,耗上相当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靠近,让圣人身上的白梅清幽与果膏的甜香一同袭来,殷无极顿时呼吸一促。
“这是圣人开出的条件吗?”许久后,他眼底浓深的欲念才淡去,道。
“不是条件。”谢衍含笑,“我有多难伺候,你难道不明白?”
谢衍此言不差。当年殷无极是他弟子时,就很是明白师尊的乖僻性子,如今他有事相求,还是涉及两道的大事,若是他没有耐心来一点点地说服谢衍,反倒急功近利,幻想谢衍会看在旧日情谊的份上一口答应,反倒是他幼稚了。
“看样子,为了讨圣人欢心,我得多多努力了。”
“今日归山,不想听你谈正事,说些别的吧。”
谢衍当然不想他找到机会谈正事,若是谈的太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小徒弟跑了怎么办。
为人师长,见到功成名就的弟子哪有不开心的,哪怕从因缘上他们早已无师徒名分,但谢衍最为挂怀的,不是风飘凌,亦然不是即将入门的白相卿,偏偏还是走的最远的他。
“那就说些北渊的趣事吧。”殷无极在北渊洲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但他明白,在私底下更清冷寡言的师尊面前,话题的节奏必须由他来掌握才行,“我在北征的时候,曾经追着北凉王北厄入古战场,此地颇有神异,身在其中会失去方向感,甚至不知日夜春秋,没有人知道古战场到底通向哪里……”
他们各自坐于矮桌两侧,一边饮茶,一边说些离别时的小话。
北渊洲对于仙门来说,亦是个神秘的地方,谢衍听的很专注,偶尔插嘴问上一两句,多是在问他避重就轻的自身经历。
晨光偏移,到午后,到黄昏,半扇竹帘挡不住光的偏移。
他们说到了数年前的尊位天劫时,话题就没这么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