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还是圣人弟子,有严苛的弟子规约束,他或许还会如三相那般,畏惧冒犯他的威严,受他规训,服从于他。
此时的殷无极,早就斩断缠绕的因果,只剩下情感的丝线织成细密的网。他愿意维系,那就相伴相守;他若转身离去,谢衍也拿他没有办法。
主动权早在殷无极这里,是他选择不离去。
他们不曾磨圆棱角,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对方的存在,彼此切割血肉,也教对方如鲠在喉。
谢衍静静瞥他,虽然唇边的弧线紧绷着,不言喜怒,但眼底流露出的赞许之意十分明显。
“吾动用非暴力的手段压制北渊,你若能在逆境中带领魔修崛起,五洲十三岛,当然有魔道一席之地。”
他温文尔雅道:“别崖,世上没有不经历斗争就能轻易得到的成功。为师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甚至还会成为你前进的阻碍。”
谢衍迫于立场,此时必须采取措施,仙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忌惮的强邻逐渐成为威胁。
“本座早就知道了,仙门若是肯让步,今日本座与圣人,也不会坐在这里。”
殷无极也不能让步,北渊好不容易迎来了爬坡期,现在对仙门跪下来,他的骨头还没那么软。
“那就耗着。”殷无极对此心平气和。
“吾不介意,与陛下比一比耐心。”谢衍亦是神情冷峻。
“这些年的债,本座可都记着。来日,且到本座超越圣人时,您可是要还的。”
“那也得等你超越我,别崖。”
“圣人,我们尚是盟友,本座可没和您撕破脸。当然,本座崇尚和平,非必要也不欲与圣人起干戈。在暴力之外,还有许多一争高下的常规手段……”
殷无极刺激他,似乎乐于看他神情变幻。
“在最初,我们早就定了规矩。”
谢衍作为掌权者,此时表情也不变分毫,“在红线以内的摩擦,自然有固定的处理方法。”
红线就在他们目之所及处,谁都不会真正去触碰,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不过,这都是些老一套的话术,无用功的谈判,互相搪塞罢了。”
殷无极话锋一转,“圣人还没有听腻?”
谢衍纤长的五指在他浓密的长发中游走,悄无声息地控制住凶兽的颈项。
他附耳淡笑,“无用功也要做。”
“明明知道不可能,人还是会去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不断接触本身,仍然是一种意义。”
谢衍意味深长,“至少,关系没有断。”
殷无极也懂他言下之意,“五洲十三岛需要知道这一点,仙门和北渊,始终没有撕破脸。”
哪怕敌意已经在双方内部甚嚣尘上,只要至尊之间的交流仍然保持着,就如同激流之中最稳定的基石。
在动荡与激流之中的稳定吗……
哪怕他们这些年经历的摩擦不断,落日城边境、商队遇袭、仙修失踪,屡禁不止的走私,魔兵扩军……
矛盾积累下来,最终化为对强邻的怨言。
但他们谁都没有打破这局面的意图。
“斗而不破,以后会成为日常。”谢衍道,“别崖,我们或许都要慢慢习惯。”
殷无极静了片刻,忽然道:“当年本座随圣人游历仙门,也曾希望能修一条来仙门的路。”
他似在嗟叹,“路修好了,大门却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