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过年后, 萧窈原本稀烂的风评倒是有所好转。
先前王家那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各式流言蜚语中,她已然是个粗鄙不堪, 连半点礼数都不懂的女郎。
可元日那场祭祀, 群臣皆在, 她未曾有过半分差错,完成得落落大方。
紧接着的崔氏寿宴有阳羡长公主坐镇, 无人再敢不依不饶给她使绊子, 且崔夫人和善, 宾主尽欢, 顺遂度过。
也算扳回来些。
重光帝大为欣慰, 萧窈的心情却逐渐低落, 因过了年节, 长公主与萧棠一家便不会久留建邺, 各自都该启程回去。
萧棠亦不舍得,求了她阿父, 决定等过了上元节再回。
长公主却是有些事务要回阳羡处理,已经令仆从们收拾行李,备好车马
,即将离开建邺。
萧窈知道终有一别,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晨起该临帖时, 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萧斐来时,只见她正对着书案上的镇纸出神。
“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萧斐打量着她, 调侃道, “若是不舍得姑母,不若随我一同回阳羡吧。”
待她开口, 萧窈才回过神:“姑母不是在收拾行李吗?”
“这些事情自有知徽她们去做,总不必我亲自盯着。”萧斐笑道,“离开建邺前,我还有一处地方想去,你也别在这里发呆,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萧窈立时起身,跟上她的脚步:“姑母要去何处?”
萧斐这回没卖关子:“栖霞学宫。”
萧窈大为意外,接过翠微递来的大氅,自己动手系了,好奇道:“姑母为何想起去此处?也是要去看松月居士题字的匾额吗?”
她年前曾随班漪去过一回,便是为此。
萧斐摇头,徐徐道:“我父昔年在时,费了许多心力令人重建学宫,寄希望以此挑选可用之才,匡扶社稷……可阻碍繁多,到最后也不过是个空壳,没能成事。”
“再后来历经战火,此处彻底破败,空置数年。”
“此番听闻圣上令崔循、谢昭二人重整学宫,我便想再去看看,而今是何模样。”
而今天下,士庶之别犹如云泥。
寒门出身便是卑贱,大多人一生识不得多少字、念不得书,懵懂而生,碌碌至死,如微尘草芥。
纵有人能自泥泞之中挣脱,生根发芽,满腹才学也依旧没有用武之地。
或是无人举荐,或是察举之时被定为末等,只能担任无足轻重的官职,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士族所在的云端。
而士族间彼此推选,察举各家子弟。
哪怕再无能再庸碌的,依旧能轻而易举地领到体面官职,十天半月不见得去官署一回,更有甚者,连自己应做什么都毫不知情。
各家靠着联姻将彼此之间的利益牢牢绑在一处,一手遮天。
纵使宣帝在时,所颁布的政令若是折损他们的利益,也大都难以推行。
而宣帝去后,再无人能坐稳这个位置。
孝惠皇后唯有萧斐这么一个女儿,她与那些个兄弟实在算不上亲厚,但这些年身处阳羡,看着他们折损,偶尔也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当初萧褚前脚“坠马而亡”,世家后脚迎重光帝入建邺为帝,萧斐曾犹豫是否令人送信到武陵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