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二庆很快抱着药箱和茶壶回来, 看着许黟丝毫不嫌弃地拉着老妪说着贴心话有些惊讶,这和他认识的许黟有些不一样。

许黟这会儿,就像以前对待家里的长辈一样, 跟着老妪聊着琐碎常事。老妪明显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谈话了,初开始有些不自在,此时却是心神荡漾,看着许黟的俊秀模样, 想起了她那当酒保的孙儿。

老妪心里感慨, 她孙儿就不会说这些体己话。

不,或者说, 连她的儿子为了田地里的农活, 都没功夫坐下来, 跟她喝一口闲茶。

老妪喝着这辈子没喝过的好茶,心眼儿冒着酸,别过眼, 将眼底溢出来的泪花擦掉。

许黟仿佛没看到, 为她倒了新的茶水。

“今儿天越来越热,喝着温茶也好。”许黟放下茶壶,提过旁边的药箱,取出来里面的脉枕,耐心解释道,“我常下乡义诊, 只为攒着看病的经验,老人家要是不介意, 我可为你诊下平安脉。”

诊平安脉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事儿, 老妪惊愣了片刻,才把自己的手伸向许黟。

许黟一如既往, 为眼前的人探脉象,人的脉分很多种,像常见的,便有弦、浮、涩、沉……这些脉象,许黟都诊过,大多数他都能一眼看出来,这脉象对症的是什么辩证。

可在辩证面前这位老妪的脉象时,他却犹豫了。

好多年以前,他曾想过,将死之人的脉象是怎么样的呢?

那个时候他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样脉象的病患。一般这个时候,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他的父母也不会拿这样的病人来让他们旁观练手。

他敛起脸上多出来表情,收回手地看向满怀期待看着他的老妪,温和笑说:“没有什么大毛病,不过有些痿弱,该多吃些肉汤。”

老妪听到要吃肉汤,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这肉多贵啊……”

许黟笑笑说道:“若是嫌肉汤贵,也可吃些鸡子,还有鲫鱼汤。”

这个季节的鲫鱼不贵,巴掌大的鱼儿,一条卖十二文,比肉就便宜多了。

但比起鸡子也是贵的,许黟这么说,老妪果然觉得不如吃鸡子划算。

“我平日里也无其他事可做,在院子里养了三只母鸡嘞。”老妪说道,“每天能下一个鸡子,月余也能攒三十个,一些拿去卖,一些留着给孙儿吃,也好的。”

许黟听后沉默,这个下蛋的概率很低,可见养的母鸡也没法像现代那般尽心的养。

不过,许黟却也知道一些提升下蛋概率的土法子。

他对着老妪道:“这白日里,要让母鸡多晒太阳,晒足了四个时辰,再多喂些稻壳和菜根、田螺籽,也能养肥,会多下蛋。”

老妪吃惊,喂稻壳和菜根她是晓得的,田地里挖回来的菜,烂得没法吃的菜根,她都拿来喂鸡了。而脱了稻的稻壳,她亦是掺在里面一块喂,便是虫子,也都是不舍得丢。

不过她一年年的苍老着,孙儿也长大有了当差的活,就没再喂虫子了,要不然,以前还能每天收获两个鸡子呢。

就是没想到,这晒太阳也影响着下蛋。

老妪把这些话记了下来,可田螺籽……她就没法去田地里拾了。

许黟就给她出个注意,让她儿子媳妇在田里干活时,在腰间系一个布袋,遇到田螺籽就挖了放进去带回来。

老妪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妇听明白了。”

她很感激许黟,却什么都拿不出来,便是家里最好的炊饼,都是掺了豆粉和粗麦,实在拿不出手。

许黟无所谓地笑了笑。

外面的日光渐渐西移,很快,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

淅淅沥沥的雨声拍打着茅草屋,雨水连成珠,哗啦啦地坠落,溅起连串的水花。

许黟和二庆被迫在老妪家中避雨。

他站在屋檐下,目光落在斜对面的那间低矮的茅草屋。

茅草屋的主人还没回家,开裂的木门紧闭着,好似很久没人打开了。

他们等了等,雨还没停,却先看到了一辆慢慢行驶着的驴车。

驴车上首的年轻人过分熟悉,不是阿旭还有谁!

二庆瞪大了眼,有些意外的喊:“阿旭兄知道我们在这里?”

许黟道:“不知道。”

他的视线掠过后方的车厢,落在了车厢后面,用绳索系着拖拉着的木板车。

至于为何会有木板车,许黟眉梢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车辆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虽然他们的车就停在隔壁不远处,可阿旭明显先停在了斜对面的那间茅草屋前。

而后,穿着蓑衣的阿旭,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旺财。

阿旭:“……”郎君他们在这里?

他跑下车,来到旺财面前,看到里面没人,便左顾右看,想要找许黟他们。

后方,阿锦扶着个老丈人下车。

她拧着柳眉,有些埋怨地说道:“这天儿也不凑巧了,怎么赶在这时候下雨。”

李跛子很不好意思,他瘸着腿下来,正要说啥,跑去前面的少年郎又回来了,他朝着旁边的小娘子喊道:“妹妹,郎君在这里。”

阿锦点头:“我瞧见驴车了。”

李跛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惊诧,这两人,竟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下人?

他们没注意到李跛子的反应,打算四处看看郎君在哪里歇脚。

就看到旁边的木栈门打开了,二庆冒着雨跑了出来,嘴里喊着他们,他们才见到在隔壁人家避雨的许黟。

许黟没有看他们,而是在看旁边的老汉。

这老汉的年纪,看着比唐大叔苍老很多,瘦弱的身躯佝偻,衣服上的补丁只多不少。

老汉也看到了许黟,是个不认识的俊俏年轻人,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似乎认识他一般。

不知怎么的,李跛子有些不自在。

自从他在昭化住下来,就很少遇到识得他的人。他也不想见那些人,怕啊,怕他们看到他如今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李跛子把脸移开,心里的疑惑越发深。

许黟朝着他们走来,阿旭想将身上披着的蓑衣脱下来给他,被他拒绝了。

“在下许黟,来自梓州盐亭。”许黟停在他面前,朝着他礼貌问道,“这位老丈,可是姓李?”

李跛子张张嘴:“你……识得我?”

许黟道:“不识得,只是有位长辈所托,说是在昭化要是见到你,给你托两句话,还有一份物事。”

李跛子略显无神的眸眼动了动,他心里想着,梓州盐亭来的人会是谁呢?

梓州……盐亭……

李跛子无神的双眼渐渐清明,他想到了一个人,是唐兄弟。

他不确定地盯着许黟看:“你是唐兄弟派来的?”

许黟颔首笑起来,说道:“嗯,正是唐大叔。”

李跛子恍惚一瞬,片刻才道:“他如今过得可好?”

“唐大叔过得很好,他在盐亭经常想到你,可惜路途遥远,不能赶来看你。”许黟面色不改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出门前,他将那个委托的锦囊带在了身上。

摸到了那个锦囊,许黟却没有急着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