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你罪过众多,亵渎了你的圣所,所以我要使火由你中间冒出,将你烧毁,在众目昭彰之下,使你成为地上的尘埃。万民中凡认识你的,都因你而惊骇。你将成为恐怖的对象,且永远不复存在。]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神父自己也需要忏悔,因为人无完人,就好像心理医生自己也得去看心理医生一样。
拉米雷斯无法自认为问心无愧,他第一次坐在忏悔室另一端的时候还没有成为霍克斯顿的大主教,那个时候他在南菲尔格兰特教堂任副主教一职,一年之后,本笃十六就会因为他身上的那些“神迹”把他特别委派为菲尔格兰特教区的助理主教,而正权主教会在再一年之后因病逝世。他在天主教会的晋升之路简直平坦到梦幻的地步,当他第一次坐在忏悔室的另一边的时候,身份实际上已经比对面的那位老神父高一些了。
那位神父的名字叫做赫伯特·舍夫尔,是圣若瑟教堂的本堂神父——唯一的神父,这个小教堂里执事都少得可怜。舍夫尔神父自神学院毕业之后就在圣若瑟教堂工作了,鉴于拉米雷斯是在同一个街区长大的,所以神父认识他很多年了:毫不夸张地说,实际上是这位老神父给拉米雷斯施洗。
也正是这位神父向教区主教推荐了拉米雷斯,所以不如说,在这条道路上,对方是他的导师和领路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会选择去这个教堂忏悔。
圣若瑟教堂对他们意义深重,拉米雷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莫德·加兰,而——他说不准自己是不是情愿这件事从未发生。这是加兰去参军之后的第三天或者第四天,大地上早就没有下过雨的痕迹,糟糕的是,拉米雷斯还记得对方被水沁得冰凉的嘴唇的触感。
他跪在忏悔室前的垫子上面,依然感觉到膝盖疼痛,指尖颤栗。
他们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神父,我有罪。”//
莫德·加兰其实真的是一个不省心的下属。
是莫尔利斯塔·梅斯菲尔德把她推荐给科尔森的,要不然这人被军队除名之后很难再找到工作。梅斯菲尔德的家族向来跟军方和安全部门的人交好,而科尔森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认识莫尔利斯塔的,他了解对方的为人和看人的眼光。
但尽管如此,加兰当年进入安全局的测试成绩其实也不完全合格。
或者说,她的格斗、射击和各项体能测试都拿了不得了的高分,但是心理测试的分数完全不合格——不合格到就算是你稍微应和一下测试题的选项也不会拿这么低分的程度。总之,局里的心理医生曾经在科尔森的办公室里义正言辞地指出:他们这位待定的新员工,难以控制、不够忠诚、缺乏责任感、道德观念较差、有很严重的心理创伤——科尔森看过她的履历,鉴于她从八岁开始就在证人保护计划的名单里面,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有心理创伤——还有点微妙的自毁倾向。
“这是一种相当客气的说法,长官。”当时,那个心理医生说,“不客气的说法是,我们觉得她稍微有点反社会倾向。”
……好吧,总之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加兰还是成为了科尔森的手下,就在他直属的特别行动组里。不过鉴于他直属的行动组里就没有几个人是以正常途径招募的,那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说,某种意义上科尔森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被他的组员们挑战自己承受能力的底线,所以在加兰忽然汇报都不会汇报一声就扎进爆炸的建筑物中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爆炸那一刻那么惊讶。
但是,理由,他想,至少要有一个理由。
所以科尔森把目光投注在大主教的身上:后者站在桌子前面,手指紧紧地抓着桌沿,就好像指望那些东西可以支撑他的体重一样。科尔森能看见他脸颊侧面紧张地绷紧了。可怜人,他甚至抽空想了一下,一定很少看见这样的场面吧。
“大人?”他自己提起话茬。
“莫德很了解这个教堂。”主教说,而科尔森估计他大概没太注意到自己是怎么叫加兰的名字的,“您应该知道,她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
不,她不完全是。科尔森想,她八岁以前一直生活在菲尔格兰特城的另一边,直到她八岁那年准备第一次领圣餐礼那天父母惨死在家里——那个时候她的名字甚至还不叫“莫德·加兰”——按照证人保护法的规定,她本来应该离这个城市远远的才对;但是据说当时的她完全不配合负责保证她生命安全的探员的工作,因此只能被送回到了斯图尔特警官所居住的教区的福利院中,就此才安顿下来……当然了,拉米雷斯不应该知道这些细节,那份加密档案就算是在整个安全局里也只有各个部长和在他们级别以上的局长有权利看,既然那涉及到……
但,科尔森本来以为加兰自己至少会告诉拉米雷斯的。
——显然她并没有。
“所以她知道,”拉米雷斯继续说,他的声音里有某种东西,会被形容成担忧或者恐惧,“……舍夫尔神父是一个人住在圣若瑟教堂里面的。”
//赫伯特·舍夫尔没想到会在那样的场合下遇到拉米雷斯。
希利亚德·拉米雷斯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就确认了这一点。他的父母虔诚且慈祥,这样,他最后走上了与神父自己相同的道路,舍夫尔神父完全不感到惊讶。
一种夸张的说法是,他承认自己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看见了远大的前程,所以后来被人们称之为“神迹”的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舍夫尔神父完全不感觉到惊讶——如果上帝一定要在谁身上显现自己的圣迹的话,祂合该是应当挑选这样的年轻人的。
所以说神父没想到会在拉开忏悔室的窗帘的时候、在木质的格子窗另外一端看见拉米雷斯,用一种夸张的形容,就好像圣若翰洗者没料到耶稣会让他给自己施洗一样。
拉米雷斯在一个夜晚来到了忏悔室前,唱诗班的练习已经结束了,整个教堂都空荡荡的。舍尔夫神父看见对方的脸色苍白,仿佛遭受重击,尽管如此,他也没想到对方是为什么来忏悔的。
“您记得莫德·加兰吗?”拉米雷斯问道。
神父是记得的,那是教区孤儿院的小女孩,她之前不是在这个教区受的洗,但是是在这里领的圣餐礼。舍夫尔神父之所以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是因为她是个特别阴郁寡言的小孩,实际上不太像是九岁的样子。
那孩子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特别黏在教堂里帮忙的拉米雷斯,所以神父还经常能看见她。后来在拉米雷斯神学院毕业、去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当执事之后,加兰也不再来教堂了,舍尔夫神父最后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我记得她,”神父回答,他能回忆起那双大大的、颜色怪异的眼睛,“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