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二门徒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8340 字 1个月前

[你所有的牧人将被风卷去,你的情侣必流徒远方;那时你必因你行的一切邪恶,含羞抱愧。]

这是一个多云的夜晚,小岛的礁岸边全是海浪拍击巨石的喧嚣之声,深色的海水泛起发白的泡沫,朦朦胧胧的水雾扑在人的皮肤上,空气中全是一股发苦的腥咸味道。

现在是涨潮时间了,海浪推着碎石、贝壳和海草的残骸,把一切都堆在岸边,莫德·加兰就是踩着这些东西和湿滑的黑色石头上岸的。她的脚踝被打湿了,刀鞘湿冷地粘在皮肤上面。兰斯顿就冷着脸站在她身后一点,顶着那张处变不惊的死人脸,手里拿着一把枪。

这是个很小的私人小岛,在北欧曲折的海岸线上,这样的岛有很多,这个小岛则是北弗里西亚群岛的一部分。平心而论它们的地理位置不算有多好,没有迷人的沙滩和一年四季都温暖的宜人温度,甚至连海岸线都以滩涂居多,没有几个富豪愿意把它们买下来修建别墅。而这个岛——买下它的那个富豪把它叫做“伊甸”。

换言之,据查证这是伊莱贾·霍夫曼用假名买下来的小岛。

之前阿登纳信誓旦旦地说霍夫曼带他去的那栋私人住在的窗外可以看见海岸线,这是真的,但是那可不是什么奢华的海景房,而是整个海岸线都在法律意义上属于霍夫曼。

所以现在的情况根本是:霍夫曼有可能在一个小岛上监禁了一个神职人员,然后还用这位神职人员的身体招待他试图拉拢的盟友……考虑到他在圣殿圣徒会、在保罗·阿德里安心里的位置,这个走向真的是怎么看都非常不妙。

他们在前一天晚上接到了这个消息,但圣殿圣徒会那边还需要有人在盯,整个小组不能全都走开,最后决定让加兰和兰斯顿来岛上侦查,克莱曼婷和亚瑟继续跟进圣殿圣徒会那边的进展。

现在加兰一步一滑地走上了岸边,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岛上的建筑物里灯光全是暗的,只有离他们两个最近的建筑物里面还闪烁着微弱的、暖黄色的灯光。那个建筑物有着非常独特的高窗,在云朵不遮盖月亮的时刻,在冷白色的月光的照耀之下,能看见建筑物圆形的尖顶和其上伫立着的十字架:那是个教堂。

于是她简单地看了兰斯顿一眼,后者相当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个人一起无声地向着那个教堂靠了过去。

这种小岛上会有教堂实在显得十分奇怪——更不用说这是伊莱贾的岛,再不用说前几天他们在那个死去的议员的屋里搜索出了一个关于被绑架的神父的色情录像带,这里出现一个教堂怎么看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是一个伏笔埋得太明显了的恐怖片。

礁岸上没有多少可以给人做掩护的植物,他们两个在移动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全靠那一身黑衣和压低的身形。而教堂门口的确是有人把守的:一般教堂一般至少有三个门,这个教堂的两个侧门全是紧闭的,而正门处则有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在把守。

加兰趴在一堆沙子里面,皮肤上都沾满了潮湿的砂砾,从她这个角度的时候能看见那两个人端枪的剪影——看上去还是突击步枪,妈的——其中有一个人在抽烟,有袅袅的烟雾升了起来。

兰斯顿向着加兰比了个手势:不知道教堂里还有没有别的守卫,这个时候开枪放倒对方无疑不太明智。加兰短促地点点头,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读着秒数,然后在数到十的时候冲了出去。

她从阴影里面忽然蹿了出去,向着一个守卫的一侧冲了过去,对方手里的烟头抖了一下,从手指中滑脱了,在黑暗中滑出一道红光。在烟头落地之前,加兰已经猛然俯下身子,砂砾四溅。她一脚把那个守卫扫倒在地,把整个体重压在了对方的身上。

她手指之间刀光一闪,无声地把匕首从湿漉漉的刀鞘里抽了出来,猛然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喉咙,鲜血黏腻地沿着她的手指流了下来。他的喉咙里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就已经不再挣扎了;加兰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把刀抽出来,然后从沙子里把烟头捡了起来,按熄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守卫的眉心。

然后加兰抬起头,看见另外一个守卫的身躯向后倒去,被兰斯顿扶住,小心地放在了沙滩上。那个守卫的脖子奇怪地向着一个方向歪着,显然已经被扭断了。

加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沙子,踏过地上的尸首,然后冷静地走进了教堂里面。

——这是一个体积很小的罗马式教堂,装潢并不是特别华丽,但是却十分庄严的绘制了古典风格的天顶壁画,现下它们全都被无数燃烧着的白蜡烛照亮了。穹顶中央绘制的是受胎告知的画面,围绕着圣母玛利亚和大天使的,是其他几个较小的描绘宗教故事的画面,加兰略略地扫了一眼,看见那里分别画的是忏悔中的玛达肋纳的玛利亚;法利赛人带着犯奸淫被捉住的妇女,站在耶稣的面前;罗特的妻子回头望向那淫靡与罪恶之城,逐渐变成一根盐柱。

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是,在加兰踏进教堂的那个瞬间,听见了铮的一声、一个清脆的音节——是管风琴的琴键被按下的声音。

一般非常大型的教堂会把管风琴安置在教堂正面墙壁二层的平台上,小教堂没有这样宏伟的安排,则一般把管风琴置于教堂中厅的一侧,加兰几乎在同一秒钟把目光投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教堂左侧靠墙的位置,在教堂的一个侧门的附近。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穿得勉强算是整齐的上衣,但是裤链是解开的。所以不如说:他把一个年轻人压在管风琴上,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的后背颤抖着拱起,手指在键盘上面打滑,一不小心就会碰到管风琴的键盘,零零碎碎的琴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问题就在于:就算是从背影看,那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个失踪的、名叫多米尼克的助祭。

加兰轻轻地啧了一声,安静地把手枪从腰间的枪套里抽了出来。

——而那个人其实根本没有听到手枪保险被打开的那轻轻的一声响,当然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温柔快活里面,那个年轻人的皮肤全红了,在他身下低低的哼着,手指不堪忍受地挠过管风琴光滑的平面。这个年轻人的脸长得相当端正耐看,而他们又处于这么一个隐秘禁忌的环境里面,不如说,这根本令人更兴奋了。

——所以说其实直到枪管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人在枪口之下整个僵硬住了,加兰并不像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软在人家的身体里,她并不是特别想要知道这个细节。总之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踉跄着后退,而那个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跪下,双手抱头。”加兰不耐烦地对那个中年男人说,“不用费心提裤子了。”

晚她一步进来的兰斯顿:“……”

“你是什么人——?!”中年男人竟然在枪管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时候还有闲暇扭头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而加兰感觉这张脸长得有点面熟:肤色黝黑,还不幸地有点斑秃,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不是弗罗拉市的警察局局长吗?

她还真的不是很惊讶,毕竟他们是循着一个市议会议员的色情录像找到这个岛的,“伊甸”,甚至还不知道遮盖自己裸露的身体的最开始的人类的乐园。这位警察局局长可能认出了加兰作战外套上徽章的图案:红松和白隼,下面映着那句取自圣经的箴言。

鉴于整个国家的各种部门徽章都充满了红色的狮子和戴着王冠的黑色公牛头、或者大麻叶什么的,国家安全局的这个徽章样式真的是太特立独行了,所以对方很有可能一眼认出了她是哪个部门的人。

于是这位警察局长大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唔!”

——加兰毫不留情地把手枪枪管捅进了他嘴里。

兰斯顿眉头一挑,管风琴边上那个手忙脚乱试图找衣服掩体的年轻人抖了一下,往墙角缩了缩,估计他肯定以为自己好不容易从虎穴里脱身,然后转头又落在黑手党的手上了。他脸上的神情让他的五官有点扭曲了,但是兰斯顿还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的某个侧面看上去有点眼熟……但是他并没有想出这种眼熟是从何而来的。

“跪下,双手抱头,”加兰慢悠悠地又说了一次,“别让我重复第三次了。”

这回对方颤颤巍巍地照办了,跪下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加兰一脸嫌弃地把枪管从那个人嘴里抽了出来,在他衬衫的肩部擦了擦。兰斯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这一切,然后说:“我以为你要杀了他。”

“科尔森没说我不能那么做,但是一会儿鉴证科的同事还要来,所以说算了吧,我不需要更多人在走廊上躲着我走了。”加兰耸耸肩膀,然后转向了那个年轻人——他肉眼可见地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