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末日号角

准绳之墙 梦也梦也 7369 字 1个月前

[在那日期内,人求死而不得;渴望死,死却避开他们。]

拉米雷斯被推进了那牢房之中。

“牢房”是个特别精准的评价,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被关着的那个地方,都没法用“牢房”以外的词形容它:因为实际上那看上去就好像一个铁笼,长可能有三米左右,宽不到两米。

牢房一面靠墙,另外三面全是冷冰冰的铁栏杆,里面有一张看上去硬邦邦的木板床和布满水锈的马桶,总之,这地方符合所有人对监狱毛骨悚然的想象。

拉米雷斯怀疑他们在地下,空气潮湿而冷,之前他们沿着石阶一路向下,这昏暗的空间里布满了一排、大约五六个这样的牢房隔间。除了头顶上不甚明亮的灯光照明之外,这件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照明,他在房门落锁的时候闻到了一股不太妙的血腥味。

加兰被推进了隔壁那一间中,进去的时候脚下踉跄一下差点绊倒。用枪指着她的是一个人高马大、脸上有被她揍出来的淤青的男人,因此他动作粗暴甚至是可以理解的。而霍夫曼就隔着栏杆看着拉米雷斯,笑容里面甚至有歉意。

“真抱歉,请您相信我的品味绝对不是这样的。”霍夫曼笑眯眯地说道,“我在别处有几所装潢……可能更符合您的审美的住在,不过这一间是我从我的一个朋友哪儿借的,所以——”他装模作样地挥了一下手,“虽然住起来可能很不舒适,但是地理位置真的很好。”

“什么?”拉米雷斯问道,加兰靠在隔壁牢房的墙上,毫无声息,只能看见肩膀在起伏,这样子真的很令人分心。但是拉米雷斯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他猜测霍夫曼可能还不知道他和加兰是认识的,不过或许永远不让对方知道这一点比较保险。

他并不知道他们在哪,只是,如果能听见三钟经的钟声的话,他们离某个教堂可能也不是特别远。霍夫曼保持着那种殷勤的微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六点半了。”他没头没尾地说道。

拉米雷斯困惑地盯着他,然后他们都听见了沉闷的爆炸声从极高的某处传来,就算是他们在地下也能感觉到地面震动起来,灰尘沿着墙面簌簌地往下落。

“那是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穹顶垮塌的声音。真可惜,为了跟亲爱的莫德的那些同事们虚晃一招,留给这一次的炸弹分量可能不太够。”霍夫曼遗憾似的晃了晃手指,声音就如油一般滑,“对了,主教大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在那个教堂里工作了十年,对吧?”

一大块残骸砸在了亚瑟·克莱普的脚边,他受惊地往后一跳,差点撞在克莱曼婷的身上。

说真的,克莱曼婷已经快要疯了:到这个时候,没意识到自己被伊莱贾·霍夫曼那个混蛋算计了就是真的蠢,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怀疑莫德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分散的方式装炸弹?这次爆炸的位置都是在立柱的最上方,足以摧毁整个穹顶,但是教堂下半部分的基座可能还能保留下来。

如果他们几个能活到听事故报告的时候的话,就会知道这些炸弹是真的被安装在柱子之中的——立柱顶端被掏空了一部分,装入爆炸物之后封住了入口,看上去可比装在地下墓穴的那些隐蔽多了。或者菲尔格兰特教区的紫衣主教会愿意告诉他们,上个星期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进行了一次检修,工人们处理了一下立柱最上方的天使雕刻风化变色的问题,显然霍夫曼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把爆炸物装好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唯一可以安慰人的是,现在整个教堂主体里可能就他们几个人,之前其他人按欧阳的要求已经撤出去了,但是人在碎石块劈头盖脸地往下砸的时候真的很难想到其他人。克莱曼婷抓住亚瑟的一只手试图把他往外拖:“我们得马上离开——”

火星和碎石不停地往下落,几根主要的立柱被摧毁了,其中一根倒下去的时候整个粉碎在祭台的前面,压垮了教堂中厅里的一整排长椅。教堂里烟尘弥漫到看不清楚东西,他们刚才已经一边说话一边从耳堂里面走出来了,现在正位于教堂中厅的正中央。

之前搜查爆炸物的时候为了控制出入口,教堂的三个门中的两个侧门已经都被锁住了,指望他们撞开那两扇厚厚的橡木门出去估计是不可能的。克莱曼婷一只手抓住亚瑟的手肘,另一只手拽着紫衣主教,她才刚刚转向西方的教堂正门,然后就看见那边的立柱已经承受不住碎裂的天花板的重量,轰隆一声整个塌陷下来,把教堂门口的整排圣徒塑像、圣水钵和其他一切东西都压在了下面。

换言之,他们出不去了。

拉米雷斯咬着牙说道:“你这个——”

霍夫曼笑眯眯地看着他,正常人只能在看小猫咪试图抓自己的尾巴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最终拉米雷斯还是没有把有可能存在的那几个脏字吐出来,霍夫曼摇摇头,委屈一般地说道:“您不要这么生气,要知道我已经很收敛了,他们之前就知道有炸弹存在,因此在拆弹的时候只有拆弹部队的人和少量探员在那里……要知道,我选的时间可是弥撒开始的时候来着。”

他们听见外面隆隆的震动正逐渐归于平静,霍夫曼用评价般的语气补充:“所以说科技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啊,我记得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断断续续修了三四百年才完全建成?但是却这样轻易地就能让所有艺术品毁于一旦,只不过教会被摧毁的时候,留在里面的人只有安全局的特工而没有一个信徒,未免欠缺美感。”

“您确实不在乎无辜的人命,是吗?”拉米雷斯冷冰冰地问道。

“话可不能这样说,有些人的性命我还是很珍视的。”霍夫曼笑了起来,他转过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几个手下,“举个例子吧——拉米雷斯枢机嘴唇上的那道伤口是谁弄的?”

那几个手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有一个人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我,在我们把他带来的时候——”

他的话戛然而止了,打断他的话语的是一声枪响。

随着枪声的炸响,这个男人健壮的身躯无声地向后倒去,踉跄地撞在墙上,下滑的时候在墙面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霍夫曼百无聊赖地转过身,打量着左轮手枪枪口缓慢腾升的硝烟,平淡地说:“看,我是很珍视某些人的性命的,您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大主教的面色发白,他沉默了漫长的几秒钟,然后才哑着嗓子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

“为了保罗,”霍夫曼坦然地回答,他在说出“保罗”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当然,在一切的开始,是为了您。”

克莱曼婷的脑海空白了一秒钟。

他们遭遇过很多生死一线的场景,从很多足够高的地方往下跳过,但是现在克莱曼婷被堵在一座正在由内部崩塌的大教堂里面,身边跟着三个没有持枪证的人……并不是说她鄙视没有持枪证的人的意思。

然后她的脑子转过来了。

“欧阳!如果房顶塌下来的话,地下墓室里是不是还是安全的?!”她一边喊这话一边往教堂侧面移动,那里的屋顶崩塌得还不是那么厉害,又有一根没有被炸断的柱子也在穹顶的重压下开始倾斜倒塌了,显然整个教堂的承重结构都完全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