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受诱惑,不可说:“我为天主所诱惑,”因为天主不会为恶事所诱惑,他也不诱惑人。每个人受诱惑,都是为自己的私欲所勾引、所饵诱;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圣伯多禄及圣保禄宗徒节当日,凌晨四点。
希利亚德·拉米雷斯僵硬地坐在沙发上。
由路程计算,拉米雷斯很肯定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菲尔格兰特市了,但是却无法判断他们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这是当然的,当你被人在头上套了块黑布之后,你也不会知道你到底身在何处——由此可见,伊莱贾·霍夫曼的手下的品味确实是比霍夫曼本人差了很多。
他现在坐在装潢风格古典的室内,这次的房子肯定是法律意义上属于霍夫曼的了,因为这间屋子的装饰风格怎么看都和阿登纳的那个视频上的风格差不多,要不是加兰提到安全局的人抄了那个岛,这个时候他简直以为自己身在岛上。
现在,他坐在沙发上面,霍夫曼半跪在沙发前,手里拿了一块浸透了温水的毛巾,握着他的脚腕,温柔地把他赤裸着的脚上的尘土擦掉。
拉米雷斯觉得,要是科尔森确切地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类型的恐怖分子,他可能真的会疯。
但是他现在只能尽力冷静地坐在这里,就算是头发散乱了也努力保持衣着的整洁——虽然光着脚的情况下很难真正保持整洁——霍夫曼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上有血迹,是指甲裂开之后造成的,很有可能是挣扎的时候造成的。
“说真的,拉米雷斯枢机,”这个时候对方语气愉悦地说道,“一般情况下我并不是那种连鞋也不愿意给我的人质一双的人,但是不得不说,您赤着脚站在地上的样子很美。”
“而你的趣味让我感觉到恶心。”拉米雷斯硬邦邦地回答。
“您在生我的气?难道我所犯的错误不仅仅是对您过于坦诚而已吗?您知道那句老话,‘摆脱诱惑的唯一方法就是臣服于它’。”霍夫曼把他的脚擦干净、把毛巾放到一边,然后继续平缓地说道,“而您,看着您就不得不承认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的箴言在现代依然适用——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秀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动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
他兀自笑了一下,继续说完最后一句:“……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然后,霍夫曼低下头去亲了亲这位红衣主教赤裸的脚背。
拉米雷斯颤了一下,有点想往后缩,但是被对方紧紧地卡着脚腕。他手上用的力可能是有点大了,因为他听见这位红衣主教轻轻地嘶了一声。“这种行为于您而言是得宜的。‘她却用眼泪滴湿了我的脚,并用头发擦干’——赦免我的罪过吧,主教大人,因为我爱的更多。”
法利赛人请耶稣到家里吃饭,玛达肋纳的玛利亚——在一些现代学者的研究之中,认为这个人并不是布道中所说的妓女,而是耶稣的妻子——带着一瓶昂贵的香液来到法利赛人的家里,用泪水为耶稣洗脚,并且把香液涂在他的脚上、亲吻了他的脚。
耶稣对西满说道:“她的那许多罪得了赦免,因为她爱的多;但那得赦免少的,是爱的少。”
而现在拉米雷斯猛然挣扎了一下,就好像被捅了一刀一样向后缩去,霍夫曼按着他的膝盖,爽朗的笑了起来。
“别对我这样无情,主教大人,我可一直没有指出您的那些小动作。”霍夫曼愉快地低声说道,不出所料看见拉米雷斯僵了一下。
他享受于这样窒涩的气氛,所以愉快地说:“比如说您戴在手腕上的一串东西——玫瑰念珠,是吗?您的小女朋友之前带着的那串?”
他当然知道那东西之前在加兰身上,他们去上一个据点的时候可是他把加兰撂倒了带过去的,霍夫曼指使手下搜了加兰的身,对她身上到底带着什么东西一清二楚。
他就这样笑着把拉米雷斯的手腕拉过来——大主教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那串玫瑰念珠就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霍夫曼抓着那尊苦像把珠串粗暴地拽了下来,看着大主教似乎终于失去了冷静,眼里有近似于愤怒的东西熊熊燃起。
多有趣啊,他们赋予了物品这样深重的意义,戒指意味着“爱”,而情人之间意义深重的小物件则更是宝贵。
大主教低声说道:“你——!”
“我当然可以把它还给您,”霍夫曼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坦然地迎接着他目光的洗礼,“但是,跟比您更强大的人打交道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您明白的吧?”
霍夫曼稍微压低了声音。
“亲吻我吧,然后我就把它给您。”他柔和地劝诫道,“要是您不愿意,就当是就基督亲吻犹达斯。”
莫德·加兰眨了眨眼睛。
她眼前是洁白的天花板,空气中浮动着一股令人不愉快的消毒水的味道,显然她是在医院里——鉴于她还能记得的最后一幕是被一个混蛋从车上踹下去,那么她很确定自己其实是在医院。
手臂血管之间有发凉的触感,床头吊着输液瓶,八成输的是葡萄糖。加兰往窗外扫了一眼(就转动眼球这一个动作就让她头晕眼花一阵恶心,最好不要是因为脑震荡之类的问题),窗外的天色是全黑的,只能看见一点朦胧的橘色街灯——能看见的那部分房顶太熟悉了,能看见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修道院的一小部分,显然不论教堂被炸成了是么样子,修道院还是被保留下来了。
她现在就在大教堂对面,对,街道和广场的对面是有一家医院……她之前和拉米雷斯也被关在教堂附近的什么地方,至少近到能听见爆炸的巨响。
拉米雷斯。
她闭了一下眼睛,眼前却很容易浮现出弗罗拉大主教的脸,她瞧着对方把所有的崩溃和绝望都藏在坚不可摧的外壳之下……但是时间不多了。
她皱着眉头撕掉了站在手背上的胶布,拔掉了针头。然后她摇摇晃晃地试图把自己撑起来,这完全是错误的尝试,因为下一秒她就咣当一声从床沿边上脸朝下栽了下去。
鉴于她浑身上下都疼——腰腹疼得尤其厉害,这熟悉的感觉,她的肋骨果然是彻底断了,估计现在在里面打了钢钉——当她的皮肤贴上冷冰冰的地面的时候,一时半会竟然感觉不到那里疼得更重了一些,反正那感觉归根结底像是灼热的刀子捅进脊柱,令人浑身打颤。她咬着牙往房间尽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辆护士放药的推车。
拉米雷斯紧盯着伊莱贾·霍夫曼。
对方笑眯眯地拎着那串玫瑰念珠,看上去颇像是一个拿着逗猫棒的人。他看上去是志得意满的,显然确认拉米雷斯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拉米雷斯的手指按在膝盖上,衬得指尖上的那点血色格外地刺目。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凑上前去,基本上就是轻飘飘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我现在挺想对您说‘用上点舌头’之类的话,但是我们恐怕没有时间了。”霍夫曼颇为遗憾地说道,他依然抓着拉米雷斯的手腕,自己倒是信守承诺地慢慢把那串玫瑰念珠缠绕回去,低垂着眼睛,只能看见嘴角是上挑的。
然后他说:“来吧,让我们把事情做完。”
那间牢房看上去和前几天他们还被关在那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空气中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地牢依然阴暗、潮湿。唯一不同的是,科尔森和莫尔利斯塔站在牢房里,后者那张堪比平面模特的俊脸给这混黑的空间增添了不少光彩。
科尔森听到脚步声以后甚至都没回头,他硬邦邦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我特意交代了驻守在医院的探员不要告诉你我在哪的。”
“要是有一把刀抵着您您也会说的。”加兰轻松地回答,虽然她出门的时候身上什么尖锐物品都没有,那把裁纸刀还是她从值班医生的办公室里面偷的——这还不是全部,她威胁了那个探员之后,还顺走了那个探员的枪。
科尔森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要平息自己的头痛或者心脏病,他慢慢地说道:“你……我以为你根本站不起来。”
“一针肾上腺素,好多好多止疼药,不管是断哪根骨头都是能站起来的。”加兰轻飘飘地说道。
科尔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