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陷入普遍的怒火之中。胜利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撒旦,而是属于疯癫。]
莫德到达约定的咖啡馆门口的时候,看见奥勒留公爵手里握着一个咖啡纸杯,正站在那里跟一个金发女孩儿搭讪。
那女孩的肢体动作——她的身体前倾的角度,她无意识地绕着头发的娇嫩手指,还有她脸上的那个笑容,无非都意味着着她正为对面的男人着迷,这种本能的吸引显然在全世界都知道莫尔利斯塔有一大票情史还是个双性恋的前提下也不能抵抗。
加兰很贴心地远远地站住,假装自己只是个在大马路上走来走去消磨时间的普通闲人,但是莫尔利斯塔显然已经看见她了,他不经意地向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眼里有一丝促狭的笑意。
而加兰很有耐心地在原地,直到莫尔利斯塔手下了那个女孩递过来的电话号码纸条(写在一张餐巾纸上,他们是高中生吗?),笑眯眯地跟对方告别,然后才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每次他们给你塞电话号码的时候,你真的会打回去吗?”加兰在他走过来的时候问,她的真心对这个问题好奇的。
“当然不会,”莫尔利斯塔笑眯眯地扫视着她,“但是何乐而不为呢?”
加兰啧了一声,指了指莫尔利斯塔手里的咖啡杯:“他们又把你的名字拼错了,我万万没想到还能有人把开头那部分拼成Murr。”
莫尔利斯塔把杯子转过来,看了看上面用马克杯写的名字,然后笑了笑:“要是我父亲给我起名字那天不去参加那个让他火冒三丈的会议,我可能就不叫这名了。”
“那样说不定更好,你现在的名字随便拆出哪个部分来都是个女孩名。”加兰趁机抢过他的杯子,就着杯口喝了一口,然后因为完全不放糖的苦涩味道皱起眉头来,“顺便一提,街对面那个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莫尔利斯塔又把杯子抢回来,一方面他会隐约感觉这种行为确实很幼稚,另一方面,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了。他顺着加兰的目光看去,街道对面是一间看上去毫无特色的修车厂,正像是电影里很多黑帮角色会藏身的那种地方。
“修车厂?认真的?”莫尔利斯塔没试图掩盖声音里那种嫌弃,“我以为霍夫曼的手下至少会有点品位的。”
加兰耸耸肩膀:“我的情报来源准确无误。”
“我其实一直挺好奇你的情报来源的。”莫尔利斯塔斟酌着说道,把最后一点咖啡喝完,把空杯子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桶里。
这确实是实话,虽然关于莫德·加兰这个人,莫尔利斯塔已经知道了太多常人不应该知道的隐秘细节——大部分是关于弗罗拉大主教的——但是,她身上还是有些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说,她的身手显然不能只归功于特种突击队的训练,这是莫尔利斯塔跟他们一起去利比亚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的。
——她近身格斗的水平好过头了,好到不可能是温斯洛的训练基地模式化的课程能达到的效果。一个从小不停地从寄养家庭里逃跑、整个童年几乎是跟一个神职人员一起长大的小孩也本不应该达到这一的水平。
更早些年的时候莫尔利斯塔真的在意过,也试图去探寻事情的真相,而莫德本人对这些绝口不提——话又说回来,后来他实际上试图调查过加兰,就在他们第一次从利比亚回国之后;但是她的资料被安全局加密了,就算是莫尔利斯塔也没有调阅的权限。
他当时曾经想过要不要为了这事去麻烦科尔森,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方面,基本信息都被安全局加密的人通常有些非常糟糕的经历,往往涉及到证人保护计划之类,在加兰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打探这种事情似乎对她非常不尊重。另一方面,只要他去找科尔森就肯定会碰见怀特海德·兰斯顿,所以还是算了。
最后他还是决定就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如果加兰不亲口说,他还是不要通过别的途径打探真相了。
“不太合法。”现在加兰看了他一眼,以惯有的那种含糊语调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比加布里埃尔还不合法?”莫尔利斯塔反问道。
“不比加布里埃尔更合法,”加兰笑了笑,就这样结束了这段对话;她看向街对面,目光冷硬,“好了,咱们走吧。”
//2006年,弗罗拉,卢辛达艺术馆。
莫德·加兰第一次来到卢辛达艺术馆顶层的玻璃花房的时候,整个建筑物还尚未竣工。顶层钢铁的骨架和地上的排水系统已经修葺完毕,但是玻璃尚未安装,地面上也还没有填充柔软的泥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泡沫胶的刺鼻气息,莫德走进玻璃花房的雏形的时候任由弗朗西斯握着她的手——有的时候这让她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女孩,但是今天却无所谓。
这一天的阳光很刺目,光线穿过穹顶光秃秃的玻璃骨架,把黑影投在地面上,把地板分割成各种奇怪形状。乱七八糟的建筑垃圾之间,放着一个灰扑扑的豆子沙发,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一个穿西装的黑发男人。
事实证明,近十年之间赫莱尔·伊斯塔的容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就是那种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看上去都像是三十岁后半的男人。当时,赫莱尔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面,向着弗朗西斯挥了挥手:“泰兹卡特,你来了。”
那个时候莫德已经从弗朗西斯那听说了点“金枝”的故事,但是亲自看见现场还是如同一个奇怪的梦境。而这时赫莱尔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和蔼地微笑着说:“你终于把你妹妹带来了吗?”
“什么?不,我不打算告诉夏洛特你的事情,”弗朗西斯有些吃惊地笑了起来,他的手按在莫德的肩膀上,温柔地把她往前推了推:“赫莱尔,这是莫德·加兰。”
“……噢,”赫莱尔说,那个气音被他并不刻意地拉得很长,其中仿佛带有笑意。他终于屈尊坐直了,但是扣不好的衬衫领口还是显得太过懒散。他相当认真地打量着莫德,虹膜在光线不充足的情况下呈现出一种幽深的蓝色。
“你好,小淑女。”片刻之后,他微笑着说道,“对于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抱歉——那是我的责任。”
莫德紧盯着他,瞧上去像是随时准备呲牙的幼兽,那不怪她,当时她还是太年轻了。她谨慎地说:“那不是你的责任——如果我从弗兰那里听到的故事是完全准确的话。”
赫莱尔摇摇头,显然不打算纠缠于这些细节,然后他说:“我大概能猜到泰兹卡特为什么会带你来,照他所说,你前几天被别人打了?”
莫德气鼓鼓地看着他,虽然,她嘴角上还有没褪下去的淤青。
“赫莱尔,这说法太夸张了。”弗朗西斯无奈地说道,诚然,他的朋友确实是个好老师,但是同时也非常、非常的烦人。
“打我的人还躺在医院里呢。”她干巴巴地指出。
“你也受伤了,这可不算是完全的胜利。”赫莱尔·伊斯塔摇了摇手指,他慢慢地从豆子沙发上站起来,抚平西装下摆压出来的褶皱,“来吧,莫德,让我教你几招。”//
如果你是伊莱贾·霍夫曼的手下,你就会知道你早晚得面临这么一天——意思是说,你会死。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你的老大的新闻已经在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甚至快成了媒体人嘴里二十一世纪头二十年里最出名的恐怖分子之一,就排在本·拉登和艾曼·扎瓦希里后面。
你当然会觉得这种说法很搞笑,但是应该怎么说呢?反正对于流量媒体而言,在发达国家搞惊天动地的爆炸案的人才算是著名恐怖分子,在中东和非洲屠杀了成百上千人的那些家伙反而没人在乎。而伊莱贾·霍夫曼也无非是炸了两座教堂,甚至还没有几十个人在这些袭击中受伤:当然,在最后的圣若翰洗着大教堂事件里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的一两百个天主教徒可能不能算在这个范畴里。